53. 醉卧晓星河,梦回淮安城

    长公主含笑扶她起身,拉着她的手道:“不必多礼,快让姑奶奶瞧瞧,哎哟!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。上回见你,你才到这儿,”她眼含热泪,在腰间比了比,“怎么一转眼,竟是比我还高了。”


    另一位正是她的老师,沈忆卿,古往今来最年轻的状元,年仅十七便夺得了她那一届的魁首。


    沈忆卿转过身,从容地行了一礼:“见过公主殿下。”


    上官伊离颔首再回礼。


    随后沈忆卿又对长公主道:“多谢殿下慷慨相借,待臣阅毕,定当完好奉还,今日便不打扰二位殿下叙旧了。”


    长公主抬抬手,笑道:“这些古籍能得沈先生青睐,是它们的荣幸,不必急着归还。沈先生阅书心切,本宫就不多留了。”


    沈忆卿行礼拜别,抱着一卷竹简离开了庭院。


    长公主牵着上官伊离的手,带她进屋,请她坐在了罗汉床上,又侧首吩咐下人去泡一壶最好的茶来,自己也坐下了。


    上官伊离瞥见炕几上的那本书,愣了愣。


    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眼中闪过一丝懊恼,略显慌乱地将其收了起来,边收边道:“你这孩子也真是的,既是早回来了,怎么不回家?你当初失踪,你父皇母后不知哭了多少回。”


    上官伊离只是笑笑。


    “明月也是,”长公主嗔怪道,“这么大的消息,她小小年纪竟也藏得住。”


    既已经坦诚,上官伊离也没什么好瞒的:“姑奶奶别怪她,是我不让他们说的。”


    长公主叹了一声:“我哪舍得怪她呀,就是这孩子总不着家,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她了,她啊,是一点不想我这个母亲的。你才从苍州回来,见过她了么?那边打了几回,也不知她受伤没有。”


    “姑奶奶放心,”上官伊离笑道,“阿泽和十三会照顾好她的。”


    “我知道,要不是有他俩在,我怎会放她出去。”长公主舒了口气,也笑道。


    二人话了话家常,之后上官伊离便回了宫。


    又过几日,皇后带着她去了莫府。


    莫府没什么人走动,极其安静,落针可闻。


    “这几年你小姨的病情不太好,我同莫大人商议过了,不将你回来的消息告知她,你远远看上一眼便好。”皇后嘱咐道。一踏进莫府,她眼中染上了哀愁便愈发地浓烈。


    正说着,莫洵与迎出来,向皇后行了礼。


    上官伊离也顿首道:“姨父。”


    “离儿来了,”莫洵与露出淡淡的笑意,“你别见怪,医官说你小姨不宜再有过大的情绪波动,你当初失踪时,她就险些没挺过来,若是让她知道你回来,难保她不激动,我有私心,便做主不让你们相见,委屈你了。”


    她的小姨阮时竹在她失踪的前一年突然发了病,卧床不起,谁也不知缘由,查不出病因。那时神医也来看过,依旧没什么结果,只开了张药方,勉强吊着一口气。


    上官伊离见了姨父有些心虚,毕竟之前用的是莫氏的身份,闻言她点点头,道:“阿离明白。”


    三人一道去了后院,进了内屋,上官伊离在屏风前止了步,没有随皇后和莫洵与往里走。


    她站在屏风一侧,看着床榻上那人憔悴的面容,不由得心中一痛。


    在她小的时候,小姨时常带他们几个孩子出城踏青,上树掏鸟,下水摸鱼,放风筝,踢蹴鞠,她比他们这些天性爱玩的孩子还要熟练。


    可这会儿,她那活泼好动的小姨竟躺在病榻上,无力地靠着隐囊,面色苍白,毫无生气。


    这么多年,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?


    莫洵与上前,弯下腰,温声道:“时竹,皇后娘娘来看你了。”


    “入夏了,怎么还穿这么多?”皇后坐在床边,帮她理了理衣领,满脸担忧。


    “屋里冷嘛。”阮时竹笑了笑,声音很轻,“姐姐是大忙人,好些日子没来我这儿了,是不是在外有了其他妹妹?”


    “胡说什么呢,”皇后嗔笑道,“我可就你这一个亲妹妹。”


    见她笑了,阮时竹又道:“不过,那几个孩子,我还真有段时间没见了。”


    皇后笑道:“你要是实在想念,我书信一封让他们即刻回来就是,只怕到时你又要被吵得头疼。”


    “随他们去吧,咱俩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,山南海北,什么地方没去过,”阮时竹笑弯了眉眼,“随他们闯去。”


    说着,她似是想起了什么,神色一转,垂眸道:“就是不知离儿如何了,她那年,还那般小……”


    皇后不敢多说,只劝慰道:“你放心吧,有景逸在,她不会受欺负的。”


    阮时竹莞尔:“我可没担心,我是怕姐姐太伤心。”


    室内光线并不明朗,空气中萦绕着浓浓的药味,上官伊离站在隔帘后方,被熏红了眼。


    听她们谈及自己,不知不觉间,泪水已沿着双颊,滚滚而下。


    分明近在咫尺,却已无法相认。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白榆城。


    近日正值梅雨时节,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,好不容易碰上天晴,满城的百姓便都出动了,街头巷尾挤满了人。


    许久不曾出门,府里的酒喝完了,徐瑾就带着秋雁出门去灌酒。


    她挑的是酒肆新推出的百花酒,付好钱后,伙计们便灌装去了,她倚着门框等待,不觉间被一旁老妇人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。


    “听说了吗,天楚的公主殿下找着啦!”


    “真的假的?你说的是哪位公主?”


    “当然是双生子中的那位,我家铁牛才从那边回来,他亲眼瞧见的!”


    “俺都晓得嘞,城里都传遍啦!”


    “龙凤归位,战争也要结束咯!”
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道理?”


    “当年那般热闹,你不知道?据说啊,天楚的双生子降生之时,天上出现了七彩祥云,喜鹊衔枝绕梁三日,有仙人云,龙凤呈祥,可保万世太平呐!”


    “没错没错,自从公主认祖归宗,这边关的战事不是都少了么?”


    “唉,就是名字没取好嘛,叫什么上官伊离,伊离“一离”,这一离就是十一年哦!”
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,往后谁家再有了儿孙,取名时可千万要注意这些,最好是请人算算!”


    她们不是天楚人,也就没什么避讳,却阴差阳错,让徐瑾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。


    “上官伊离,上官伊离……”


    她几步跳下阶梯,忙拉住方才说话的老妇人,问道:“你刚刚说天楚的公主叫什么?”


    那老妇人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,手中瓜子撒了一地,结结巴巴道:“上,上,上官伊离啊。”


    “那个太子殿下,”徐瑾脑子一片空白,险些忘了怎么说话,“也姓上官?”


    “废话嘛这不是。”老妇人回过神,没好气道。


    徐瑾松开了她,踉跄着退了半步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,她坐在台阶上,兀自笑了起来。


    就说嘛,上官伊离怎么可能会死?她的才学,她的认知,她的气质,一看就知不会是池中之物。


    她这样的人,肯定是有满天神佛庇佑的,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嘛。


    这还真是天意弄人,他们在丽阳一个多月,多次与天楚人打交道,她竟然不知天楚的国姓是上官,也从来没问过那位太子殿下的名姓。


    “快走快走!好好的姑娘,别不是疯了!”


    几位老妇人看着她似癫似狂的样子,不安起来,拉拉扯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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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地去了别处。


    灌好了酒,徐瑾吩咐仆人将酒送回府上,自己则是提了一个酒壶,上街去了。


    她想从其他人的口中,听到更多有关上官伊离的事。


    真好,原来她还是位公主呢。


    秋雁不放心,一直跟在她身后。


    太阳西沉,远山在夕阳的映照下,轮廓越发清晰,走着走着,徐瑾走到了河边,水面波光粼粼,牵起了那些略有些久远的回忆。


    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,她坐在画舫里,一眼瞥见了虹桥之上的江淮之。


    徐瑾突然很想再坐一次船,正巧此时河上有位船夫划着一叶扁舟缓缓靠岸。


    她走到渡口边,问道:“老人家,你的船租吗?”


    “这船是自家用的,”船夫靠了岸,从船上下来,笑道,“我该回家咯,你要是想去摘莲蓬,我借你就是,用完后帮我泊在此处就好。”他指了指一旁的木桩,又指了指河的下游,“那边的莲蓬又大又甜。”


    闻言,徐瑾连声道谢,又让秋雁给了他一锭银子,船夫却怎么也不肯收。


    徐瑾道:“请收下吧,就当是我租的,你如果执意不肯收,我会过意不去的。”


    船夫还是去推那锭银子,道:“这太多啦,都够买好几艘船啦。”


    秋雁收回银子,又取了几粒碎银,渔夫这才无奈接过,客气地招呼道:“这河叫晓星河,有星星的夜晚,水面也很好看嘞。”


    船夫告别离去,徐瑾踏上那叶扁舟,向秋雁伸出手。


    秋雁站在原地,脸上写满了纠结,为难道:“小姐,奴婢晕船。”


    “好吧,”徐瑾收回手,爽快道,“那你先回去吧。”


    秋雁却忸怩起来:“不行的,少主说,少主说不能离开您……”


    “那你在岸边坐会儿,我不会走远的。”徐瑾坐在扁舟一头,拿起船桨,开始划动。


    她并非是想摘莲蓬,将船驶向河中央,她便放下船桨,躺在了甲板上,望着天上的彩霞,随水而行。


    得知上官伊离还活着的消息,压在她胸口的石头瞬间轻了一大半,她轻轻吁了一口气,现下最要紧的,是得想个法子,让阿离知道自己在这儿。


    绚烂的云彩缓缓飘动,橘黄的天空渐渐被神秘的靛蓝浸染,像一杯漂亮的鸡尾酒。她盯着变幻莫测的苍穹,出了神。


    上一回游船,还是去年初雪那日,漫天飞雪轻飘飘地落下,直到今天才落在她的身上,不过半年时间,已是物是人非。


    或许,她可以试着劝劝江淮之,让他放弃……


    算了,这个想法光是想想,就足够惹人发笑了。难道他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,就放弃这么多年的筹划么?


    她自嘲一笑,喝了几口百花酒,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
    梦里,她竟回到了淮安城外,艳阳高照,稻谷丰收,他们一行人又去帮忙收稻了。


    宋延欢在凉棚下为他们煮茶,裴子度在她身边挥起镰刀认真割稻,裴御书抱着稻谷与一旁的阿公阿婆谈笑,上官伊离扶着腰,蹙眉望天,抬手擦了擦额头密汗,皇甫绝凌递给她一条洁白汗巾,宋延清抓了一抔黄土,东张西觑,寻找适宜攻击的人选,还有叫苦连天的慕如风和慕如晓。


    那个时候,大家都还在。


    忽而天色一暗,狂风暴雨骤然来袭,几人又嘻嘻哈哈、打打闹闹地躲来了凉棚,喝着温茶,共话那个她做梦都想回去的“仙山”。


    徐瑾忽感脸上有点点凉意,她缓缓睁开双眸,看见了满天繁星,再一眨眼,星星就落了下来。


    原来是下雨了。


    原来,她已不在淮安。


    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。


    昔日雨后青绿之景,已在梦中悄悄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