吞花卧酒养只猫鱼儿无心
60. 扁舟自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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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怀清愤然离席，张巳邈忍着一脑袋火气受人押送，席间安静下来，人人低声说话。
林汐之往四周看了看，“好啊，你问。”确定没有人看自己了，又往他面前靠近了些，“说吧。”
楚逍眼中似墨画上不慎倾洒了一层笔洗里的水，好好的景色一丝一寸融进了那层浓雾里，逐渐糊作一团，看不出原来到底是何物。
“你喜欢他哪些？”
林汐之以为是问柳随风有何优点，心想既是“从实招来”，那便言出必行，说他要听的便可。
她答道：“他温和良善，待人接物平易近人，好相处，会保护人，脾气好，爱笑。”
“爱笑？”
“是，爱笑，就像郡主，活脱开朗，看着讨喜。”
“……”
林汐之坦坦荡荡，并不觉得有何不妥，确实都是实话，欲有待夸。
楚逍茫然半晌，用力闭眼甩了一下头，不耐烦，又问：“既然他那么讨喜，你是不是更想与我和离了？”
林汐之不知其中有何联系，措不及防，呆住看他好一会儿，眼珠随着脑子转来转去，“你这又是什么章法？我何曾与他有什么了？”
楚逍吸了口气，林汐之从未见过他这般手足无措，双手不知怎的这里那里一顿比划，后停下望了一眼天顶夜幕，站起身来，“没什么，我不知道，去湖里赏灯吧。”
林安儿留意着他们的举动，见他们起身往门外走，手肘推了推顾着吃东西的沈均，“诶诶诶，他们要走了。”
“嗯？”
沈均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境况，偏爱赏灯祈福的小姐夫人只吃了些许便已离席，庭院之中宾客已少了大半，折来的桃花枝叶在桌案上静静欢愉。
“还早，不急，你吃些，好不容易就你我二人，你还要跟着他俩去伺候不成？”沈均说着递给林安儿一块桃酥。
林安儿接过，轻咬了一口，“我是担心之儿，你也知道，楚逍这个人，前些日子事，他哪里说得准的？”
沈均摇头浅笑，“没事，你先吃，那一叶小舟渡不了那么多人。”
林安儿不语，咬着桃酥望见他们背影已消失在大门外头。
湖上灯火轻浮，似是大启金莲开了满湖，数十小舟泛在光点之中，男女形影相依，莲灯光点轻颤，如情动的呼吸。
杨舒沁早早等在船上，两盏红灯笼在她的小舟上左右晃动，柳随风站在岸上静候，偶尔观赏湖中景致，两人等同不识，无话可说。
楚逍与林汐之一同走来时，杨舒沁最是兴奋，伸高了手在船上蹦蹦跳跳把船夫吓得一身冷汗。
“哥哥，嫂嫂！这边！”
两盏红灯笼吊在船篷两角上，随着船舶摇摇晃晃，与湖面上灯火盈盈的景致颇为融洽，而楚逍心不在焉，只跟着林汐之上船，又跟着进了船篷，看她坐下，又寻了个位置坐在她身边。
他捻了跟芦草，也不知从何而来，两指捏着转动，眼里看不见人间烟火，只看着手里那一尾扭折得已不成形的草。
杨舒沁将柳随风堵在了船篷外头，方才相聚一瞬，她已猜到了这个人对林汐之的心思，柳随风乐得闲暇，第一次到京城，他兀自观赏起了湖上灯火。
“真是大启盛世啊，我周游九州，从未见过如此景象！”
林汐之应声道：“那你好好看看，也算是我给你带来的福气，你也不算白治我一回。”
楚逍将那芦草衔在了嘴里，挪了挪位置，靠着船篷抱手闭眼，林汐之犹觉他别扭的样子太煞风景，嫌弃起来，“你不爱看便回去，哪里来的脾气？”
“我没脾气。”他淡淡回了一句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。
杨舒沁无奈之下张罗起小酒小菜来，“哥哥嫂嫂，这都是我从府里带来的，你们也尝尝，我可是还没吃呢！”
“郡主为何不去吃席啊？”柳随风在外头高声询问。
杨舒沁道：“不情不愿的席，我从来不吃，芸姐姐和林伯伯也没来不是？”她说着似又意识到什么，偷看了一眼林汐之，“呃……那什么……逍表哥成婚那日我正好有事……”
楚逍睁开眼，坐起身来，看了杨舒沁一眼，灯火通红，不大亮，照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，林汐之听他似是叹了口气，而后便站了起来。
船篷只够林汐之站直，且她伸高手便能碰到顶，楚逍险些磕了头。
低矮的船篷似是加重了他的烦躁，两个姑娘坐在小案两侧，看着他握拳砸在蓬顶上，躬身大步迈了出去。
柳随风鬓角墨发随风飘拂，闭着眼迎了满面柔风，听见脚步声，问道：“殿下是也觉得里头更适合姑娘们？”
楚逍站在一边，静观满湖浮灯，没点的皆可自行捞起点上，他不知不觉蹲下就捞了一盏，而后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火折子。
他将莲灯托在手里，清寒的湖水自指缝滑落，滴滴答答砸在船板上，由急至缓，最后只剩断断续续的“哒哒”声。
船舶轻摆，“咿咿呀呀”，他不应答也不动作，湖水漾起波澜拍在船身上，声响交杂之后倒似只有序的曲子，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，甚至连要与谁说话都不大清晰。
林汐之吃了几块糕子，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心事，心满意足地夸赞了郡主府中厨子技艺精湛，望向船篷外头，两个男子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繁灯盛景，她又不想在此时招惹楚逍，便提议道：“我们也去放盏灯吧？”
杨舒沁以为自己惹了楚逍难堪，勉强维持欢笑，“好啊……那……那我们也出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林汐之起身伸过手去，“郡主当心些，我扶着你。”
杨舒沁牵上她，“好嘞！我们相互扶着，落水也至少有伴儿。”
柳随风回头诧异，“你这妹妹真会说话。”
楚逍望着吞了墨般的湖水嘴角一撇，皱了皱眉，依旧不语，林汐之从船篷里出来，自己趴到船沿上，去捞那水面上的浮灯。
金莲顺着水波起伏，随缘而过，她等着时机，见有一朵靠近，伸手恰恰捞起。
一阵“哗啦啦”地水声，携着她欢欢喜喜的笑语淌进了楚逍耳朵里，“看，我捞着了。”
她半个身子探在外头，杨舒沁坐在柳随风脚边，斜斜倚在她身旁，正看着她手里那滴着水的灯嬉笑。
楚逍将自己手里点不了的莲灯抛在了船板上，将杨舒沁拉起，“起来，当心摔下去。”
杨舒沁挪开，他才有地方靠近林汐之，只是话音刚落，水中传来了异响，水底似有东西升起，一串串拳头大小的气泡往上冒出，“咕嘟”几声，另一侧亦然，他忽觉不妙。
“快起……”
他还没来得及拉住林汐之，水中便腾起了数只“水鬼”，乱灯浮闪，看不清脸面，障刀凌空斩下，杨舒心吓得紧紧抓住了他一侧手臂，窜到他身后。
楚逍躲过一刀，抓住了“水鬼”的手腕，一声脆响，有筋骨拧转，那鬼影摔落在船上，“砰”地一声砸在林汐之眼前，她手里的莲灯再次落入湖中。
柳随风拳脚相接，于另一侧击落二三，尽数踢进水里，可水中鬼影不断爬出，皆要往船上翻。
“之儿……”楚逍无法挪动，身后一个杨舒沁将他死死拉住，他不得不拖着她，“安南，去船篷里，跟我来，走。”
杨舒沁吓软了腿，刚迈步便瘫软摔倒，“表哥，表哥等等！”她拼命想站起来，却腿脚不听使唤，浑身颤抖，船舶在打斗中摇来晃去，她愈加站不起来。
林汐之连滚带爬躲过数刀往船篷里退，她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是命盘太好，扶着篷沿站起来，高声道：“我没事！……啊！”
“之儿！”楚逍脚边一个杨舒沁令他动弹不得，失乱之下犹觉刀光密集，水鬼落水又爬起，船上灯火已灭，他只听见林汐之的叫喊声，却不论如何也看不见她究竟在哪。
柳随风吃力抗敌，拳头打疼了，自己甩了甩手，一看楚逍情状，他言笑甚欢，“我就说了，只有我能救她。”他一通躲闪，又击落了几只鬼影，船舶将水面灯星晃得碎乱，金莲皆随波退开。
林汐之扶着船篷，望见船夫已跳水游走，上了另一条船，湖上渐渐有人声嘈杂，连同岸边亦有人指着他们张望。
柳随风很快到了她身边，赤手空拳与刀锋相搏，月星照下，寒光交错，他依旧谈笑自如，拉着林汐之闪躲，一指一掌皆中要害，鬼影接连落水。
“之儿莫怕，你从里到外，我都护得住。”
湿透的鬼影拼死纠缠，如水草般爬上船沿开始胡乱拉扯，杨舒沁腿脚乱踢，高声叫喊，楚逍拾起落在脚边的障刀，断去数道墨魂。
水天恰好同色，浮星点点，水底涌起的鲜红掩藏其中，亡魂顺流而下，汇入刚刚解冻的川河。
林汐之正思量着什么“从里到外”之说，脚下忽有鬼抓伸出，她往一旁退开，后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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处又踩到了什么东西，那东西似会躲避，从她脚下撤出。
她低头一看，一双狠戾的鬼眼正恼怒地瞪着她，她惊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！”
那鬼影不肯罢休，抓住了她，柳随风闻声回头，只见那“水鬼”半身泡在水里，一手扶着船沿借了力，一手将林汐之生生拖倒。
柳随风脸上笑容僵住，惊惶之下他俯身去抓，慢了半拍，林汐之的衣袖从他指尖滑脱，人在他眼前落入水中，那声响砸入了他的心湖，撞碎了他全部的坦然。
“救命呀！啊！”林汐之在水中扑腾，衣裙湿透，与脚下利爪一起将她狠狠拖下，冰凉的湖水灌了满口满腔，她的声音吐在了水里，“救……救命…”
柳随风慌乱失神，跳进水里，寒意刺入了衣袍，似钢针扎了一身。他不大熟水性，只是会游水而已，拳脚在水中失了力，水鬼似已得逞，四散逃窜，林汐之沉入水中不见踪迹。
他潜入水底，只见一片洞黑，又浮上水面，瞥见船上剩下杨舒沁一人。
楚逍不知何时入了水，一手托着林汐之的下颚自不远处浮起，臂肘从身后将她环住，一手划水，往另一条小船靠近。
那船上早有人在观望，几名男子将一根十尺长的杆子伸给他，喊道：“快，抓住！”
楚逍手臂绕了杆子一圈，借了臂力反手扣紧，几名男子协力将他二人拖上了船。
楚逍背上一道刀口淌着血，鲜血混着湖水在船板上淌开，灯火之下，船板上微微泛红。
有人上前细瞧，惊道：“呀，九殿下？！”
楚逍无暇顾及究竟何人，林汐之紧闭的双眼和没有起伏的身体令他几近疯魔，他目中偏执失神，双手交叠，反复按在她心口处，给她渡气，唇上一遍遍触到彻骨的冰凉，似有寒霜顺着喉咙衍到他心里。
他不停地唤她，声音随着呼吸颤抖，“悍妇，悍妇，快起来，你敢死我让你全家陪葬，你不是最在意他们吗？给我睁开眼，快点……”
林汐之耳中当真听见，模糊的意识里心口忽然一痛，口鼻涌出了灌入的湖水，呛得不断咳喘，眼泪直流。
楚逍见她醒来，眼中似有神魂聚拢，他将她拉起抱在身上，一手环在她身后，一手捧着她的脸，轻抚她落下的泪，“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
林汐之没发觉他有多么惊惶，抓住他的手，埋怨道：“你这畜生……人面……兽心。”声音低哑，断断续续。
楚逍没有回话，挣开她将她搂得更紧了些，林汐之整个人裹在他怀里，寒意渐消，他身上暖热，她又往里凑了凑。
“可好些？”他将她抱紧，等着船夫将船靠岸。
“嗯……是皇后吗？”
“先不管这些，先带你回去，让那没用的蠢材给你看看。”
“他不是有意的。”
“你再护着他，我便杀了他。”
林汐之抬起头来，起手推了他的脸，“你这醋性比脾气还大。”
楚逍垂眸看她，眼中晃过湖上灯星光熠，“你即知道，为何还要那般夸他？”
林汐之不解，又咳了一声，“夸他？”她回想了片刻，并不记得，“我何时夸他？”
“你说你喜欢他温和良善，平易近人，会保护人……呵，还真会，多亏了你，就这一点，我回去定要好好揍他，还有什么……脾气好？爱笑……”
林汐之听得几分头绪，鼻子里酸痛，她又吸了吸，抬手轻轻按在他嘴上，“你先等一下，是你问我喜欢他哪些的呀……”
“嗯，所以，你喜欢他？”
林汐之轻轻咬着嘴里的肉，知道得想个办法说清，谁让自己总是跟旁人想的地方不一样呢？她认真道：“我喜欢炽燎，喜欢它无拘无束，毛茸茸的，看着令人舒服高兴。”
她说着停住，将喉间不适吞下些许，细查他的神情，又道：“我喜欢凤姐姐，因为她生的好看，声音好听，对我温柔宽和，照顾我时细心如同我二姐姐。”
“……”楚逍抬眼望向满湖灯影，半眯了一瞬眼，似有了悟，看清了道路，眼中坠入光亮，“那你喜欢我什么？”
林汐之没想到有这一问，全然呆住，脑中空白，楚逍坦坦荡荡与她相视，眼神里还带了些许鼓励的意味，依旧抱着她。
她有些说不出来，自相识相见，所发生的事情，不管哪样哪件，都算不上有什么绝佳的优点……
“我……”
林汐之往四周看了看，“好啊，你问。”确定没有人看自己了，又往他面前靠近了些，“说吧。”
楚逍眼中似墨画上不慎倾洒了一层笔洗里的水，好好的景色一丝一寸融进了那层浓雾里，逐渐糊作一团，看不出原来到底是何物。
“你喜欢他哪些？”
林汐之以为是问柳随风有何优点，心想既是“从实招来”，那便言出必行，说他要听的便可。
她答道：“他温和良善，待人接物平易近人，好相处，会保护人，脾气好，爱笑。”
“爱笑？”
“是，爱笑，就像郡主，活脱开朗，看着讨喜。”
“……”
林汐之坦坦荡荡，并不觉得有何不妥，确实都是实话，欲有待夸。
楚逍茫然半晌，用力闭眼甩了一下头，不耐烦，又问：“既然他那么讨喜，你是不是更想与我和离了？”
林汐之不知其中有何联系，措不及防，呆住看他好一会儿，眼珠随着脑子转来转去，“你这又是什么章法？我何曾与他有什么了？”
楚逍吸了口气，林汐之从未见过他这般手足无措，双手不知怎的这里那里一顿比划，后停下望了一眼天顶夜幕，站起身来，“没什么，我不知道，去湖里赏灯吧。”
林安儿留意着他们的举动，见他们起身往门外走，手肘推了推顾着吃东西的沈均，“诶诶诶，他们要走了。”
“嗯？”
沈均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境况，偏爱赏灯祈福的小姐夫人只吃了些许便已离席，庭院之中宾客已少了大半，折来的桃花枝叶在桌案上静静欢愉。
“还早，不急，你吃些，好不容易就你我二人，你还要跟着他俩去伺候不成？”沈均说着递给林安儿一块桃酥。
林安儿接过，轻咬了一口，“我是担心之儿，你也知道，楚逍这个人，前些日子事，他哪里说得准的？”
沈均摇头浅笑，“没事，你先吃，那一叶小舟渡不了那么多人。”
林安儿不语，咬着桃酥望见他们背影已消失在大门外头。
湖上灯火轻浮，似是大启金莲开了满湖，数十小舟泛在光点之中，男女形影相依，莲灯光点轻颤，如情动的呼吸。
杨舒沁早早等在船上，两盏红灯笼在她的小舟上左右晃动，柳随风站在岸上静候，偶尔观赏湖中景致，两人等同不识，无话可说。
楚逍与林汐之一同走来时，杨舒沁最是兴奋，伸高了手在船上蹦蹦跳跳把船夫吓得一身冷汗。
“哥哥，嫂嫂！这边！”
两盏红灯笼吊在船篷两角上，随着船舶摇摇晃晃，与湖面上灯火盈盈的景致颇为融洽，而楚逍心不在焉，只跟着林汐之上船，又跟着进了船篷，看她坐下，又寻了个位置坐在她身边。
他捻了跟芦草，也不知从何而来，两指捏着转动，眼里看不见人间烟火，只看着手里那一尾扭折得已不成形的草。
杨舒沁将柳随风堵在了船篷外头，方才相聚一瞬，她已猜到了这个人对林汐之的心思，柳随风乐得闲暇，第一次到京城，他兀自观赏起了湖上灯火。
“真是大启盛世啊，我周游九州，从未见过如此景象！”
林汐之应声道：“那你好好看看，也算是我给你带来的福气，你也不算白治我一回。”
楚逍将那芦草衔在了嘴里，挪了挪位置，靠着船篷抱手闭眼，林汐之犹觉他别扭的样子太煞风景，嫌弃起来，“你不爱看便回去，哪里来的脾气？”
“我没脾气。”他淡淡回了一句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。
杨舒沁无奈之下张罗起小酒小菜来，“哥哥嫂嫂，这都是我从府里带来的，你们也尝尝，我可是还没吃呢！”
“郡主为何不去吃席啊？”柳随风在外头高声询问。
杨舒沁道：“不情不愿的席，我从来不吃，芸姐姐和林伯伯也没来不是？”她说着似又意识到什么，偷看了一眼林汐之，“呃……那什么……逍表哥成婚那日我正好有事……”
楚逍睁开眼，坐起身来，看了杨舒沁一眼，灯火通红，不大亮，照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，林汐之听他似是叹了口气，而后便站了起来。
船篷只够林汐之站直，且她伸高手便能碰到顶，楚逍险些磕了头。
低矮的船篷似是加重了他的烦躁，两个姑娘坐在小案两侧，看着他握拳砸在蓬顶上，躬身大步迈了出去。
柳随风鬓角墨发随风飘拂，闭着眼迎了满面柔风，听见脚步声，问道：“殿下是也觉得里头更适合姑娘们？”
楚逍站在一边，静观满湖浮灯，没点的皆可自行捞起点上，他不知不觉蹲下就捞了一盏，而后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火折子。
他将莲灯托在手里，清寒的湖水自指缝滑落，滴滴答答砸在船板上，由急至缓，最后只剩断断续续的“哒哒”声。
船舶轻摆，“咿咿呀呀”，他不应答也不动作，湖水漾起波澜拍在船身上，声响交杂之后倒似只有序的曲子，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，甚至连要与谁说话都不大清晰。
林汐之吃了几块糕子，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心事，心满意足地夸赞了郡主府中厨子技艺精湛，望向船篷外头，两个男子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繁灯盛景，她又不想在此时招惹楚逍，便提议道：“我们也去放盏灯吧？”
杨舒沁以为自己惹了楚逍难堪，勉强维持欢笑，“好啊……那……那我们也出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林汐之起身伸过手去，“郡主当心些，我扶着你。”
杨舒沁牵上她，“好嘞！我们相互扶着，落水也至少有伴儿。”
柳随风回头诧异，“你这妹妹真会说话。”
楚逍望着吞了墨般的湖水嘴角一撇，皱了皱眉，依旧不语，林汐之从船篷里出来，自己趴到船沿上，去捞那水面上的浮灯。
金莲顺着水波起伏，随缘而过，她等着时机，见有一朵靠近，伸手恰恰捞起。
一阵“哗啦啦”地水声，携着她欢欢喜喜的笑语淌进了楚逍耳朵里，“看，我捞着了。”
她半个身子探在外头，杨舒沁坐在柳随风脚边，斜斜倚在她身旁，正看着她手里那滴着水的灯嬉笑。
楚逍将自己手里点不了的莲灯抛在了船板上，将杨舒沁拉起，“起来，当心摔下去。”
杨舒沁挪开，他才有地方靠近林汐之，只是话音刚落，水中传来了异响，水底似有东西升起，一串串拳头大小的气泡往上冒出，“咕嘟”几声，另一侧亦然，他忽觉不妙。
“快起……”
他还没来得及拉住林汐之，水中便腾起了数只“水鬼”，乱灯浮闪，看不清脸面，障刀凌空斩下，杨舒心吓得紧紧抓住了他一侧手臂，窜到他身后。
楚逍躲过一刀，抓住了“水鬼”的手腕，一声脆响，有筋骨拧转，那鬼影摔落在船上，“砰”地一声砸在林汐之眼前，她手里的莲灯再次落入湖中。
柳随风拳脚相接，于另一侧击落二三，尽数踢进水里，可水中鬼影不断爬出，皆要往船上翻。
“之儿……”楚逍无法挪动，身后一个杨舒沁将他死死拉住，他不得不拖着她，“安南，去船篷里，跟我来，走。”
杨舒沁吓软了腿，刚迈步便瘫软摔倒，“表哥，表哥等等！”她拼命想站起来，却腿脚不听使唤，浑身颤抖，船舶在打斗中摇来晃去，她愈加站不起来。
林汐之连滚带爬躲过数刀往船篷里退，她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是命盘太好，扶着篷沿站起来，高声道：“我没事！……啊！”
“之儿！”楚逍脚边一个杨舒沁令他动弹不得，失乱之下犹觉刀光密集，水鬼落水又爬起，船上灯火已灭，他只听见林汐之的叫喊声，却不论如何也看不见她究竟在哪。
柳随风吃力抗敌，拳头打疼了，自己甩了甩手，一看楚逍情状，他言笑甚欢，“我就说了，只有我能救她。”他一通躲闪，又击落了几只鬼影，船舶将水面灯星晃得碎乱，金莲皆随波退开。
林汐之扶着船篷，望见船夫已跳水游走，上了另一条船，湖上渐渐有人声嘈杂，连同岸边亦有人指着他们张望。
柳随风很快到了她身边，赤手空拳与刀锋相搏，月星照下，寒光交错，他依旧谈笑自如，拉着林汐之闪躲，一指一掌皆中要害，鬼影接连落水。
“之儿莫怕，你从里到外，我都护得住。”
湿透的鬼影拼死纠缠，如水草般爬上船沿开始胡乱拉扯，杨舒沁腿脚乱踢，高声叫喊，楚逍拾起落在脚边的障刀，断去数道墨魂。
水天恰好同色，浮星点点，水底涌起的鲜红掩藏其中，亡魂顺流而下，汇入刚刚解冻的川河。
林汐之正思量着什么“从里到外”之说，脚下忽有鬼抓伸出，她往一旁退开，后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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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低头一看，一双狠戾的鬼眼正恼怒地瞪着她，她惊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！”
那鬼影不肯罢休，抓住了她，柳随风闻声回头，只见那“水鬼”半身泡在水里，一手扶着船沿借了力，一手将林汐之生生拖倒。
柳随风脸上笑容僵住，惊惶之下他俯身去抓，慢了半拍，林汐之的衣袖从他指尖滑脱，人在他眼前落入水中，那声响砸入了他的心湖，撞碎了他全部的坦然。
“救命呀！啊！”林汐之在水中扑腾，衣裙湿透，与脚下利爪一起将她狠狠拖下，冰凉的湖水灌了满口满腔，她的声音吐在了水里，“救……救命…”
柳随风慌乱失神，跳进水里，寒意刺入了衣袍，似钢针扎了一身。他不大熟水性，只是会游水而已，拳脚在水中失了力，水鬼似已得逞，四散逃窜，林汐之沉入水中不见踪迹。
他潜入水底，只见一片洞黑，又浮上水面，瞥见船上剩下杨舒沁一人。
楚逍不知何时入了水，一手托着林汐之的下颚自不远处浮起，臂肘从身后将她环住，一手划水，往另一条小船靠近。
那船上早有人在观望，几名男子将一根十尺长的杆子伸给他，喊道：“快，抓住！”
楚逍手臂绕了杆子一圈，借了臂力反手扣紧，几名男子协力将他二人拖上了船。
楚逍背上一道刀口淌着血，鲜血混着湖水在船板上淌开，灯火之下，船板上微微泛红。
有人上前细瞧，惊道：“呀，九殿下？！”
楚逍无暇顾及究竟何人，林汐之紧闭的双眼和没有起伏的身体令他几近疯魔，他目中偏执失神，双手交叠，反复按在她心口处，给她渡气，唇上一遍遍触到彻骨的冰凉，似有寒霜顺着喉咙衍到他心里。
他不停地唤她，声音随着呼吸颤抖，“悍妇，悍妇，快起来，你敢死我让你全家陪葬，你不是最在意他们吗？给我睁开眼，快点……”
林汐之耳中当真听见，模糊的意识里心口忽然一痛，口鼻涌出了灌入的湖水，呛得不断咳喘，眼泪直流。
楚逍见她醒来，眼中似有神魂聚拢，他将她拉起抱在身上，一手环在她身后，一手捧着她的脸，轻抚她落下的泪，“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
林汐之没发觉他有多么惊惶，抓住他的手，埋怨道：“你这畜生……人面……兽心。”声音低哑，断断续续。
楚逍没有回话，挣开她将她搂得更紧了些，林汐之整个人裹在他怀里，寒意渐消，他身上暖热，她又往里凑了凑。
“可好些？”他将她抱紧，等着船夫将船靠岸。
“嗯……是皇后吗？”
“先不管这些，先带你回去，让那没用的蠢材给你看看。”
“他不是有意的。”
“你再护着他，我便杀了他。”
林汐之抬起头来，起手推了他的脸，“你这醋性比脾气还大。”
楚逍垂眸看她，眼中晃过湖上灯星光熠，“你即知道，为何还要那般夸他？”
林汐之不解，又咳了一声，“夸他？”她回想了片刻，并不记得，“我何时夸他？”
“你说你喜欢他温和良善，平易近人，会保护人……呵，还真会，多亏了你，就这一点，我回去定要好好揍他，还有什么……脾气好？爱笑……”
林汐之听得几分头绪，鼻子里酸痛，她又吸了吸，抬手轻轻按在他嘴上，“你先等一下，是你问我喜欢他哪些的呀……”
“嗯，所以，你喜欢他？”
林汐之轻轻咬着嘴里的肉，知道得想个办法说清，谁让自己总是跟旁人想的地方不一样呢？她认真道：“我喜欢炽燎，喜欢它无拘无束，毛茸茸的，看着令人舒服高兴。”
她说着停住，将喉间不适吞下些许，细查他的神情，又道：“我喜欢凤姐姐，因为她生的好看，声音好听，对我温柔宽和，照顾我时细心如同我二姐姐。”
“……”楚逍抬眼望向满湖灯影，半眯了一瞬眼，似有了悟，看清了道路，眼中坠入光亮，“那你喜欢我什么？”
林汐之没想到有这一问，全然呆住，脑中空白，楚逍坦坦荡荡与她相视，眼神里还带了些许鼓励的意味，依旧抱着她。
她有些说不出来，自相识相见，所发生的事情，不管哪样哪件，都算不上有什么绝佳的优点……
“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