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. 满月天在水

    家丁开了门,“颜大人?”


    “沈均呢?”


    “我家大人在屋里,夫人吐得越来越厉害,老夫人越来越糊涂,大人正头疼呢。”


    颜崇安绕过那家丁往里奔,“沈均!”


    女婢端着水盆迎面而来,他侧身闪过,险些撞上,那女婢脚步忙乱,盆里的水晃了几下,终究洒了一身。


    沈均从里屋出来,愁苦写在脸上,“这儿呢!怎么了?我现在可走不了,打算辞官的。”


    颜崇安抬了抬手,来不及道歉,往沈均那边赶,“说什么胡话,今日侯府来人找我,说岳父大人感觉有些不对,让你们也当心着。”


    “不对?什么意思?”


    颜崇安正要开口,沈均方才的思绪接续起来,倒吸了口气,双眼瞠圆,“你是说……”


    “月内新进的东西,都扔出去,快。”


    “来人!”


    沈均督促着下人扔东西,颜崇安在一旁帮忙,“你家里可有可疑的人?”


    沈均目光扫过能看见的每一个下人,都是面熟的,蹙眉不语。


    物件衣食皆往角门处搬,不分对错,一箱接一箱搬到了门外,颜崇安扶了额,低头踱步,“不行不行,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

    看他来回打转,沈均更是心慌,叉着腰龇牙喘气,林安儿在房中睡着,已无力起身,沈母愈加不记得事情,刚吃了饭歇下,还没闭眼,又问怎么还未做好饭菜。


    这几日他已头昏脑胀,脑子里的弦丝毫未曾松过,不断有人找他。


    颜崇安看他脸色不好,走近道:“喂,要不去芙沁居住?楚逍的地方,应是安全的。”


    沈均转眼抬头,半张了嘴,舌头抵在牙上,想了片刻,“好像可以。”


    那声音有气无力,听得出疲倦,颜崇安拍了拍他的肩,“就这么办,让他们停下,你们赶紧过去,我进宫一趟,这里跟侯府我会着人守着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”


    楚胤寒早朝刚回,歇下前想起杨舒沁来,又穿上衣袍打算去看看。


    紫云宫门外,颜崇安正好赶到,迎面跪叩,“参见陛下。”


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楚胤寒停住猜想,放眼一望前路宫墙深深,“你先进来说。”


    他端端坐下,不急不慢,屏退左右,只余君臣二人,“说,什么事。”


    锦帐垂着珠翠,窗外飘进风来,颜崇安往前一步,抱手听闻珠玉响动,“启禀陛下,不止郡主,沈大人,靖平侯,皆出现了身子不适的状况,微臣以为……”


    楚胤寒抬手止住他,“可皇后已许久不曾出入临华殿,她房中的东西,寡人也都让余总管搜过、换过了。”


    颜崇安想起楚勋来,“二殿下府中也有异样,此事兴许不是皇后所为。”


    “勋儿?”楚胤寒站起身来,“那他为何不遣人来报?”
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


    他复又坐下,“知道了,你可有处理?”


    颜崇安低头又拜,“微臣已将沈大人一家与侯爷安置到芙沁居,那里应是安全的,郡主府中由禁军守着。”


    楚胤寒曲指敲起了桌面,园中鸟鸣啼响,落起雨来,针细的雨点着新叶,生得不够,要再催些。


    “逍儿不知如何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“凤姑娘说,王妃不日便回,殿下……不知去向。”


    牛铃叮咚,楚逍躺在运草料的板车上,一身艳红的对襟束袖袍,双绕嵌银蹀躞束在腰上,日头渐盛,他翻了个身,趴着,继续睡。


    鬼羯穿了一身蓝色,比天青更亮眼些,远远便能瞧见的亮眼,他坐在一旁,冷脸四顾,有风吹过,他扯开了些衣领,“主上,应快到了。”


    楚逍闭着眼,背对他,声音蒙在臂弯里,“嗯,到了再叫我。”


    “主上,你穿红色好看。”


    “你穿蓝色也好看。”他说着睁开眼,转身侧躺,目光似看在梦里。


    昌平土砖砌筑的房屋红顶黄墙,家家户户檐角上挂着六只一串的铜铃,有风拂过,满城空响。


    满月钵的声音唤醒了楚逍白日的清梦,那个冬日里穿了一身毛绒绒的女孩儿似是怕羞,一下藏进了他的心里。


    他坐起身来,昌平百姓寥寥无几,官兵模样的满街满巷,一老人皮肤黝黑,坐在路边一尊佛像前,敲响满月钵,口中念诵的似是梵经。


    牛车继续前行,携妻儿闲逛的皆是官兵服制,他们随手抚过街边错落的佛像,动作习以为常。


    楚逍手背扇了扇鬼羯,两人一同跳下车来,街道不算凌乱,一般车驾皆能畅行,与郾城一样,房屋嵌了各形各样的五彩晶石。


    他们驻足在不远处,观看方才敲钵的老者,楚逍低声道:“这里几乎只有镇北军。”


    老者铜锤绕钵一周,钵中水花跃起,“他们自己占了一座城池!”


    鬼羯听了一惊,老者忽然高声大喊,引来了巡防的官兵,两人看着官兵将老者拉起,踢开了颤响的颂钵。


    “走!滚出去!忘恩负义的老东西!”


    鬼羯欲去阻下,楚逍将他拦住,“先看清楚。”


    那官兵将老者押送出城,折返经过两人身侧,楚逍寻常一般看着他,却见他有些慌乱。


    “看什么看?进城找事做就赶紧,晚了没饭吃可别闹事。”


    楚逍垂眸点头,“是,谢官爷提点。”


    那官兵往前走去,刚离了楚逍两步,忽又停住,“你这口音……京城来的?”


    “官爷,我找姜离。”


    城中串铃同时响起,有风经过,那官兵转身站定,眼中入了光,“殿下终于来了。”


    鬼羯疑惑不解,“主上,这……”


    楚逍冷冷一笑,“还真是不择手段啊。”


    五个乞儿哭哭啼啼在郾城讨了不少食物,欢喜吃着,嚼嚼咽咽。


    “尊主怎么还没来?”


    “他走得慢,我们先吃饱再说。”


    “他不会是没进城吧?”


    五双小手油油腻腻地停住,眼珠子滴溜转,异国男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,碧色的眼睛看着他们,自顾自地高兴。


    远处传来钟声,城池最高处的佛寺名曰龙泉,寺中泉池立有鹿龟石像,池边大钟午时敲响,民众自行拜日祈福。


    路上行人正走着,听闻钟声,就地跪下,朝天摩拜,梵经念词低响,几个乞儿吃着羊肉,往门外瞧,眨眼皆奇。


    “尊主也爱拜菩萨。”


    “他们在拜太阳。”


    “不热吗?”
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已不再瞌睡,却总觉得身上燥热,脱了外袍依旧不解,换作夏日才穿的烟纱薄裙,她终于舒了口气,“啊,舒服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欢喜道:“这衣裳是新做的,王妃穿了正好。”


    “多谢瑶儿,我舒服多了。”林汐之端起药碗,棕黑的药汤苦味钻头,她憋了口气喝下肚去,“啊……这药怎么越喝越苦?”


    柳随风自溪流边上叉了鱼回来,“你的毒要一步一步解,每一碗药都不一样。”


    天崇卫的官兵前来查看,“王妃若无碍,我们便赶紧些。”


    “急什么?烤个鱼吃。”柳随风将木枝插稳,把鱼架在了方才熬药的火堆上。


    庄忆瑶低头退开,往庄文远休息的大树底下走去,手里提着干粮与刚蓄进壶里的水。


    那官兵犹豫片刻,走近林汐之,“王妃,卑职出来时,郡主已嗜睡不醒。”


    重餍握刀抬手,将他阻开,“除了郡主,还有谁?”


    “我不清楚,只是督领吩咐了,要尽快回去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听闻“郡主”二字,觉得耳熟,“她昏睡不醒……与我有什么关系吗?”


    无人接话,柳随风笑起来,“没什么干系,之儿,我们先吃鱼。”他将鱼翻了个面,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枝。


    流水轻唱,日光跳动,在石缝中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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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卷成线,林汐之看着水流发起呆来,她将手伸进水里,捞起一把,溪水穿过指缝,落回原处,她脑中浮起一盏莲灯,落入满是星光的水中。


    “随风,我想回家。”她回头说道。


    柳随风呼吸一滞,“是吗……快了,很快就送你回家,但……那家里若让你失望,记得来找我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不懂为何失望,垂眸点头,又拨弄起水来,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爬到心底,她搅了搅,看水流在她手中转动。


    “爹!”庄忆瑶的声音传来,伴随着几声重物砸落的声响。


    王福安与杀人生事的三名男子关在一处,囚车停在一棵大树下,他们一同喝了官兵在溪流里接的水,同时闭眼倒下。


    柳随风站起身来,已看出了不妥,林汐之跑向庄忆瑶,同她一起扶起了跌跪在地的庄文远。


    “爹……爹……”


    庄文远吐出一口血来,“瑶儿……莫伤心,都是爹……爹该还的,如此……便好,不会报应到……你身上啦……”


    庄忆瑶用力摇头,哭声越来越大,如孩童般歇斯底里,吴悔从身后将她抱紧,庄文远几乎闭上的眼睛望向他,张了张嘴,有话未说,断了气息。


    重餍查看了几名犯人,皆已断气,抓起落在地上的水囊,递给柳随风,“不可能是流水有问题。”


    柳随风接过闻了闻,“方才谁打的水?!”


    天崇卫官兵走出一个,“是我,但我什么也没做。”


    娇儿从树后出来,指了一个丰城府兵,“你接水的时候,他在你上面似是洗了手。”


    重餍拔刀上前,“说,还是不说?”


    “不说!打死也不说!”那府兵后退了几步,绊了石头,跌坐在地,重餍一步步走近,他眼神一狠,拔了腰间匕首便刺入胸口,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,他双眼大瞠,倒在地上。


    血顺着碎石缝隙淌进溪流中,柳随风淡淡看着,笑起来,“好了,也算罪有应得……”他说着望向不远处还在痛哭的庄忆瑶,林汐之不断安抚她,她依旧哭得声嘶力竭。


    重餍明白他高兴什么,从禁军手里夺了锁链,柳随风毫无防备,手腕一沉,镣铐加身。


    “你如今是唯一的犯人了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?!”


    京城街市热闹喧哗,芙沁居生意红火,舞姬琴师轮番上阵,一层客堂的戏台已连日不休。


    楚勋将那细作关在地下,眼中没有轰天的热闹,大步上了二楼,“孟怀清胆子太大,张以月也定有问题,我们须看看如何下手。”


    重音关上了门,芙沁居的欢闹声似在某个机关关上后戛然消失,她提壶倒酒,“殿下,孟大人是皇后娘娘一处的,您不妨……”


    “殿下,我们可助你救人。”老管事长眉轻捻,淡然含笑。


    楚勋抬眼看他,握拳敲了桌案,“那便今晚就动。”


    天崇卫大狱深埋地下,张巳邈与孟怀清在狱中饮酒,牢门敞开,狱卒持械而立,远远站着,紧盯着牢房内两人举动。


    张巳邈不屑一瞥,“我便说了他们不能如何,不是说祭祀吗?多死几个人,让他们知道大启不能没了谁。”


    孟怀清吃了一口小菜,“敬国公说的是,林家无后,死了便没了,大启终究是咱们的天下。”


    五个乞儿吃饱喝足,急急上车,日落之前,催促那异国好人带他们往西去,“大启边界!边界!快些!”


    那异国人只懂半分,边界只有昌平,山脉连绵,他让自家车夫往昌平赶,点头微笑。


    最小的乞儿回给他一个笑脸,道:“谢谢。”


    大漠荒滩,无云无风,圆月浮于星河,那异国人不愿进城,嘴里说了什么乞儿们皆不知晓,总归就是不愿。


    他们无奈下车,道谢道别,结伴往城门走去,镇北军官兵将他们挡下。


    “哪里来的?父母家人呢?”


    最大的乞儿道:“姜离就是我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