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. 火宅鹿引

    姜离提笔点墨,镇尺压了绢布,站在桌案前,正想写一道上官景不日回京的信函,阮岑急着脚步送来了晚膳,“姜副帅,该用膳了。”


    “呵,膳?”姜离放下笔,绢布净白,未写半字,“这大米山菜配几片肉?”


    阮岑道:“历来如此,与外头百姓相比,咱们算好的,可不就是‘膳’吗?”


    军帐不大,却暖和,铜炉炉火烧得旺盛,拱得满帐闷暖,姜离先喝了甘蓝菜汤,“解渴,有营养,是算好的。”


    门外巡视的官兵懒散走着,细签挑牙,手握酒坛,阮岑往外看了看,“殿下不知何时才来。”


    “你急着死?”


    “哦不,那不急。”


    姜离端起碗来,坐到桌边,“一块吃吧,别去厨房里挤了,一身腥。”


    阮岑从门边退回,坐下道:“副帅有所不知,虽费劲些,但能捞着好啊。”


    姜离不语,只看自己的饭菜,一口口吃着,咽下,没什么味道,能饱。


    星月之下,风里染了雨气,靖平侯府桃花满园,是林汐之喜欢的颜色。


    誉王府暂已易主,云生日日驱赶出现在寝殿附近的猫儿,凤儿决定将炽燎与它的白猫家室一同送回侯府安养。


    颜崇安与林芸每日前去看望,同一个时辰,四人六猫,在侯府门前遇上。


    “颜大人,夫人,金安。”


    林芸甩了手,将她拉起,“哎呀,都什么关系还行这礼,又没有旁人,你跟我进来。”


    颜崇安无奈摇头,“她就这样儿。”


    凤儿起身跟上,身后女婢紧随着,两人进门将装了猫儿的敞口木箱给了侯府家仆,炽燎自己跳到了凤儿肩上,那女婢在凤儿耳边说了句话,退出门去。


    凤儿扶着炽燎跟着上林芸,问道:“夫人爽朗,不知何事找我?”


    林芸停在廊下,凤儿将炽燎从肩上抱下来,方才那女婢不见踪迹,她狐疑了片刻,“你家那倒霉主子,什么时候带之儿回来,那医师到底靠不靠谱,都这么久了,丰城到京城来回才几日?当我不知道?”


    凤儿回头看了颜崇安,心思里掂量,不知要不要说。


    颜崇安急道:“凤姑娘,你就说了吧,到底如何?”


    凤儿无奈点头,“跟我来的是夏枝,她去芙沁居帮忙打点了,大人、夫人,不必多想。至于王妃……她应会与柳医师一同回来,但主上何时回来,属下不知。”


    鼻息之中沁入了草木的香气,微雨过后,风中似入了冰片,林禹赫深吸一口,似呛到,咳了几声,“殿下去了哪里?不是去丰城?”


    凤儿微微一惊,发现林禹赫在林芸身后,她拜道:“侯爷,属下不知,殿下极少细说,我们只是办事。”


    “之儿什么时候回来?”林禹赫又问了一遍。


    “子更子午回来时,说是快了,兴许再过几日?”


    颜崇安墨蓝的袍摆金鹿隐现如奔,他走近林芸,将她揽向自己,转过身去,“总归是会平安回来的,我已奉命派了官兵去看,若找不到殿下,他们也会抓了那医师回来,你歇会儿。”他将她往府里推,“岳父大人快回屋,夜里风凉。”


    林禹赫低头跟着,凤儿落在最后,手里抱着炽燎。


    炽燎不动,缩在凤儿臂弯里,胸腔腹内咕噜直响,侯府宅院寂静,听得尤其清晰,林禹赫回望停住,“这狸子倒是胖了不少。”


    梁上宫灯照下,林禹赫脸上的皱纹更深更显,眼下有了几道下垂的痕迹,两侧脸颊已微有凹陷。


    凤儿心下一怔,声线本就妙灵,她又刻意柔和着,“侯爷安心,王妃会没事的,主上不会让她有所损伤。”


    “我那女儿,脾气倔,就怕不是他能算得准的。”他放慢了脚步,与凤儿并排而走,“自打三殿下回来,我便开始夜不安寝,总觉得要出事,凤姑娘,你若知晓一二,还望告知,老夫绝不说出去。”


    凤儿低头揉着炽燎,“侯爷,属下确实不知……”楚逍离开前没有细说,她亦不能确定,而眼下归棠院里那位,便如登临观里飘来的云,捉摸不透。


    楚粼关门闭户,焚香诵经,在真武大帝的金像前跪拜,“北方壬癸玄天位,降伏群魔护国宁。”注1)


    云生跪在侧后,“镇天助顺,真武灵应,福德衍庆,仁慈正烈,协运真君,治世福神,玉虚师相,玄天上帝,金阙化身,荡魔天尊。”注2)


    “今日没听见猫叫。”楚粼起身理衣,三清铃在他手中轻响,他将摇铃扣在金像旁,渗心的声音骤止。


    云生去开了门,香火烟雾弥散出门去,他看了看,桃花只开了几朵,玉兰已谢,池中鱼儿鱼嘴朝上,似在观星,听见门声,“扑啦”一声,甩尾扫了水逃窜。


    “连琴曲也没有。”


    “终于清静了,云生,白来的府邸,可还不错?”


    云生目光扫过廊下的侍卫,“是不错,安全又舒服。”


    慎王府抓了个细作,按倒在地,侍卫手底牢牢压住了一张横□□生的脸。


    楚勋一番考量,决定将他扣在芙沁居地下,熟悉的血腥味和霉臭味混在一起,他依旧有些紧张。


    “谁指使你的?”芙沁居的守卫皆是老手,将那家仆提起便绑。


    那家仆五大三粗,却丝毫挣扎不动,他用力扭了一下,恐惧却决绝,“殿下,你若肯救我家人,我便什么都说。”


    老管事从暗道里走来,人未到,声先至,“清寰宗在此,你说就是。”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张以月无事可做,早早睡下,晚晴得了机会,借口买些补药,偷偷入宫。


    临华殿的金牌子小巧精致,是张以月自己的,晚晴将挂绳扣在指间,提着裙摆,入殿,跪下,“娘娘,二殿下果然与九殿下有同谋之嫌。”


    上官云珠闲暇多日,端想着一方帕子,动作停住,忽然揉了那丝帕,又拉开,指甲修得尖锐,贴着花,穿透了丝质的帕子,将上面绣的龙凤,声声撕开,丢在铺了兔绒的地上,站起身来大声吼叫,“那贱人的儿子,竟也蛊惑我儿子!阴魂不散!阴魂不散!!”


    张以月素来娴静,晚晴少见疯魔,慌忙将头贴了地,“娘娘息怒,娘娘息怒。”


    “你!”上官云珠双目瞠圆,眼瞳似因气恼而缩紧,“还看见了什么?!快说!”


    “是……奴婢还看见,郡主昏睡不醒,颜大人与凤姑娘已撤换了她府里所有下人。”


    上官云珠忽有发笑,“哈哈,那小蹄子若死了,你说楚逍会不会更疯一些?”


    “九殿下一直在府中不愿出门,也不见人,芙沁居……一直由一个老人家打理。”


    上官云珠扶案坐下,案上灯火无风却颤,“是啊……归棠院的人已很久没有声响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天现微蓝,未至的阳焰在天边勾了一道白,莫白唱着曲子醒来,伸了个懒腰,“真舒服~”


    娇儿坐起,看了看天,又靠在树上,闭了眼,赤羽和雪燕靠在一棵树旁,背对背,肩对肩,头靠着头,同时一歪,长发勾在了彼此的发簪上,“哎呀!”两人同时捂着头,转身,又拉扯了一番,“等等等,我解你的,你解我的。”


    赤羽微微点头,“好,你轻点儿。”


    两个舞姬相互抠着头发,重餍抱了一堆柴火,扔在地上,“该起了,主子们。”


    “重餍最勤快,一大早劈柴。”霖华打起哈欠来,打了一半停住,“诶?不对啊,你拿什么劈的?”


    “刀。”


    “啊?”


    吴悔转着肩,松动了一下筋骨,“刀劈柴?我看看你那刀?”


    重餍迟疑片刻,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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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障刀给他,“划了手我不负责。”


    “小瞧谁呢?”吴悔拔刀出鞘,“嚯!什么造的?!我进货!做几把小刀菜刀,准能做出市场来!”


    “清寰宗的刀,不是你能造的。”重餍伸出手去,翻起,摊开。


    吴悔将刀收起,横向放在他手上,“切,小气。”


    陆坚站在吴悔身后看了半晌,忍不住去问,“那个……冒昧问一下,清寰宗为何灭门?”


    重餍看着手中障刀低眸不语,赤羽和雪燕终于解开了缠在对方簪子上的头发,娇儿睁开眼,弓着背坐起,莫白将脚边石子踢给了霖华,霖华又踢给她。


    吴悔给了陆坚一个眼色,陆坚有些心慌,“呃……要是不方便说……”


    “我们不知道。”重餍开了口。


    娇儿的眼睛总是暗淡,声线沙哑却透着醉人的柔情,“我们很小的时候,家里不知为何起了大火,然后……”


    “娇儿的眼睛和嗓子都是那时烟熏坏的。”莫白道。


    娇儿笑起来,“我看东西都是重影的,但我不会打偏哦,因为我知道哪个是真的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靠在柳随风肩上睡了一夜,草药的味道尤其安神,两人醒来听闻外头说话声,林汐之仰起头对柳随风眨眼睛。


    柳随风眉一挑,道:“能治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起身开了门,自己从车上跳下来,柳随风拿了一包吃的,跟在她身后,“大家吃些东西,娇儿的眼睛,我能治。”


    天崇卫将他们四面围了一圈,坐在树下吃自己的干粮,吴悔拿了四张大饼,跑上另一驾车,“瑶儿可醒了?”


    庄忆瑶推开门,满面困倦,似刚醒的仙子,“醒了,一点儿没睡着,就闭眼,安慰自己……”


    庄文远颓唐坐着,“是我害了你啊,瑶儿。”


    “父亲别这么说,我们都被王福安骗了。”


    吴悔将饼递过去,“瑶儿,吃吧,该有的,跑不掉,不该的,求不来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知道他的意思,一城之主,未尽职责,罔顾百姓性命,轻则抄家流放,重则斩首,“容我多陪陪爹爹,可好?”


    吴悔叹气离开,陆坚站在马前,一面咬着饼,一面顺着马毛。


    “父慈女孝?”
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车门关上,吴悔回头看了一眼,“多少人的性命啊……”


    林汐之咬着饼走来,“我想着……我爹许能求情?”柳随风跟在她身边,给了吴悔眼色。


    吴悔手里拿着饼,抱拳拜下,“在下先谢过王妃。”


    靖平侯府草木生叶开花,宁静如画,林禹赫清早咳醒,声音惊到了在门外打盹儿的女婢,“侯爷!”她开门进去,将他扶起。


    门外奔来几个家仆,在杯中倒了水,躬身小心端来,“侯爷喝点儿水,来。”


    林禹赫咳得胸口痛扯,右侧头顶跟着咳嗽抽痛,他将水喝下,稍稍缓解,声音在胸腔里嗡响,“之儿还没回来吗?”


    “侯爷,快了,您别操心。”


    林禹赫不再说话,闭眼呼吸,喉中滚烫,额心内里似有钝物在敲,“你们把月内府里进的食物……用物,全都扔出去,安儿……对,提醒安儿,让沈均也留心,这些日子别回家来。”


    林安儿孕中,吐得天昏地暗,吃啥吐啥,喝水都吐,“这什么味道,臭死了,快拿走!”


    沈均多日告假,陪着,“你这样如何是好?别人怀孩子都胖,你却瘦得不成形。”


    “那医官靠不靠谱?怎一点儿效用都没有?我只觉得头脑都昏沉了,似着了风寒。”


    沈均手里拿着温水润湿的帕子,正欲给林安儿擦拭,动作停住,“风寒?”


    颜崇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,“沈均!开门!”


    注1:真武妙经,开经偈


    注2:真武宝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