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3章 血凌之刑,脉络难寻
瓦砾坊,灰墙小院,风卷起尘土与碎屑,穿出断壁残垣。
刺鼻气味开始弥散,此间方圆,顷刻被血腥与腐朽填满。
“血衣楼……”
黝黑瓦罐前,杨天行负手而立,口中低声念出三个字,眼底一片沉静,宛如潭渊。
眼前,封住罐口的灰黑布片已被剑气割开,露出其下狰狞一幕——
那是沈宁的头颅。封于瓮中,以血浸之。
头颅脖颈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,切口并不整齐,仿佛是被人反复用力割锯,才自断裂。
其面目,更显狰狞,眼耳口鼻周围,皆有血淋淋的细密割裂刀痕。
这些割口看似凌乱,却刀刀只入肉三分,仿佛便是刻意要让其死前受尽千刀万剐。
刑罚酷烈如凌迟,亦不过如是。
“这便是你口中的‘于己无愧’么,呵呵……”
杨天行心底泛起几许涟漪,手中不知何时已翻出两块刻有狰狞兽面的令牌,随手往前一抛。
当啷、当啷——
黝黑令牌划出弧线,落入罐中血水,没有触碰到头颅分毫,径直砸入瓮底,带起有些沉闷的“当啷”声。
杨天行收回手,重新负到身后,眼底,赤金光华开始流转。
无声间,一朵赤金之焰凭空而现,仿如莲华净火,瞬间把地上瓦罐包裹,将其内一切都点燃,化作烈火熊熊。
“沈宁,你于己或许无愧,于我,却终究失了三分信义。”
火光照亮杨天行低垂的眼角,他眉头有些皱,心底,正快速梳理许多线索的联系。
沈宁之死,如此惨烈,可杨天行却看出,除了那割断头颅的拙劣手法外,其脸上每一刀,都是他自己割下。
目的,便是要造就如此惨烈的死法,以使“自心无愧”,同时,完成对杨天行“知无不言”的承诺。
“哼……”杨天行忽而冷笑,转身拂袖而去。
身后,烈烈火光渐暗,瓦罐与血水,连带沈宁头颅,都被焚灼成烬。
杨天行却是看也不看,心中,对此行所获,并不满意。
院中那一幕惨烈惨景,杨天行并非第一次得见,这也是沈宁唯一直接透露给他的信息——
那般瓮中人头的酷烈手段,实乃是曾经北地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“血衣楼”惩治楼中叛逆的狠辣刑罚。
杨天行曾在北境从军多年,真正待在前线与天狼王庭厮杀的时间其实只占小半。
在十年前那场因先帝在云州“遇刺”而引发的“剑洗十三州”大清洗前,整个大乾江湖武林势力,便当以北地最为鼎盛。
当其时,杨天行在父兄安排下,曾只身闯荡过北境江湖,是为磨炼武艺心性,增长见识。
这也是他此前与沈宁初见时,便能一眼认出他身上“北地乌金”蓑衣的缘由。
可此刻……
“沈宁啊沈宁,你哪里来的自信,光凭这么一点消息,便能让我杨天行自认欠下你人情,再帮你行未竟之事?”
杨天行心中摇头,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,此前那名少女留守在此,杨天行虽未探究,却深知其用意。
或者说,是沈宁的用意——他分明是想杨天行庇护,乃至收留于她。
杨天行更深知,他一旦如此行事,便要顺势接过少女身上的因果纠缠,这才是沈宁如此安排的真意。
他虽不把这些许麻烦放在眼中,但他杨天行行事,又岂会随人摆布?
“我已如约将三司兽面所关联之人尽皆诛杀,更额外送你一程,把那沾染你袍泽之血的令牌与你同葬……”
杨天行一脚迈出小院屋门,最后转头,看向火光中最后一点残灰,“如此,当是你沈宁欠我,而非我杨天行,欠你什么。”
刷——!
忽悠疾风掠过,院中,残火尽灭,余灰被风卷散,飘洒一地。
杨天行不为所动,拂袖转身,一步,踏出院门。
“汪汪!汪汪汪——!”
灰石小巷路口,一只骨瘦如柴的土狗仿佛被此间动静惊吓,忽而朝杨天行有气无力地吠叫起来。
杨天行淡淡瞥了一眼,不带任何感情,转身,朝来时路行去。
“呜呜……”那浑身肮脏的野犬瞬间收起獠牙,喉中泛起呜咽,夹着尾巴逃窜开来。
身后动静传来,杨天行并未在意,他脚下缓行,还在思索脑中之事。
“血衣楼,早该覆灭于十年前才对……”
杨天行眸光沉吟,当年那场“剑洗十三州”牵扯甚广,闹得沸沸扬扬,整个大乾江湖武林几乎重新洗牌。
其时先帝虽未被真正刺伤,却是大为震怒,玄衣卫陆青锋亲自坐镇北地,年余时间里,可谓是真正杀得人头滚滚,尸堆成山。
当其时,但凡稍大些的武林门派,哪怕是所谓“名门正派”,于地方素有德望之名,未曾犯下丝毫罪责,也几乎全被彻底打散,再不准聚成势力。
北地十三州,但凡有府衙的城镇,几无一人敢携刀剑出门,便是乡野村落的猎户家小儿,也闻玄衣卫之名而不敢
夜啼。
而血衣楼,作为被陆青锋亲自确认的“刺客”源头,更是首当其冲。
杨天行虽未亲见,却多有听闻,其时血衣楼于幽州的总坛驻地被玄衣卫探子找出,大火整整烧了三天,连一只老鼠都未曾走脱。
想及此,杨天行忽而皱眉,隐约察觉自己考虑的方向似乎有些偏差,又或者忽略了些什么。
“血衣楼总坛被灭后,整个大乾境内更是接连数年对其余部进行清剿,不太可能还有残留……”
杨天行心中回味,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:那沈宁,分明是出身北境!
就算侥天之大幸有血衣楼小股余孽在漫长的追剿中活了下来,怎还敢返回北境?
“北境……血衣楼……沈宁……”
杨天行干脆停下脚步,口中轻声念诵着断断续续的字句,试图把握住那一点灵光,找出关键脉络。
“汪汪,汪汪汪汪汪!”
风忽而吹起,远处,急促的犬吠声随风飘过拐角,传入杨天行耳中。
“沈宁……到底漏了什么……”
杨天行生出几丝烦躁,总感觉只差一丝关键,就能理清这其中脉络,找到他想要的信息。
“汪汪汪汪——呜呜——”
犬吠更近更急,只叫出四声,倏然痛呜,继而静止,消失。
杨天行冷眼回头,瞥向拐角,几步之外,响起女子气弱地惊叫——
“囡囡快逃,往蔡爷爷家里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