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8章 沈宁之义，镇魂摄灵
清平坊，午时刚过，日头格外地烈，照得这街市当中所有人眼目灼痛。
“停下吧，”杨天行垂眸负手，平静开口，“她，已经死了。”
他声音不大，却仿佛一柄利刃疾斩，把这场间寂静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地上，少女身子一颤，僵滞片刻。
“不，”她忽而摇头，马上接着开始安抚，“囡囡乖，睡一觉就好了，别怕……”
她仿佛失去听觉，对周遭一切都不再听入耳中，自顾埋头，手中一下下抚过那个早已不动分毫的小小身影。
四周，其余人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，明白杨天行为何动手杀人。
“嘶……是瓦砾坊那个小丫头，居然……”有人摇头叹息，满目不忍。
“老蔡头养着那个吧？也是可怜人呐……”有人扼腕，语调深深。
“嘿，你怕是不知道，老蔡头也……早上，有人在巷子里看到了……”有人小声，道出新听来的八卦。
杨天行心中暗叹，先前他方一靠近，便察觉到人群中央那股有些微熟悉的小小生命气息正在溢散，心中难免泛起些微波澜。
他闭上眸，脑中念及此前瓦砾坊中一幕幕——
“蔡爷爷，囡囡饿……”
“大哥哥……囡囡求您了……”
“姐姐，囡囡在这里……”
巷间初遇，他为这稚声驻足；道旁迎面，他使其免于跌撞；拐角露头，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欢欣历历在目。
就仿佛，于她而言，一切苦难都止于片刻之前，从不会被带入下个瞬间。
即使心冷如杨天行，此刻也不免怀疑自己是否做错？
“若我早前……”杨天行睁开眼，低喃半声，却又止住。
“不，不对……”他摇摇头，心头苦笑，“如她这般人何其多，便以我之力，又能救得几个？”
杨天行竟是难得的，生出几分怅然。
这份心绪也只持续片刻，他很快重新恢复平静，转身欲走，不再去管身后仿佛失神的少女。
说到底，他与这小女孩不过见面两三次，本就无甚么关系。
世间苦难再多，他杨天行又怎能管得过来？他之本心，便只是守护家人挚爱，仅此而已。
至于那沈宁留下的少女……
“不对……”杨天行忽而顿足，缓缓回过身，看向地上正抱着小女孩泪流满面的少女，眉头渐渐皱起。
“沈宁，你之自信，莫非便来源于她？”他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，隐约把握到沈宁的想法。
他之出身显然并非血衣楼，而他却只直接透露了这一点消息给杨天行，并自认“于己无愧”。
若仅如此，他这份问心无愧定然是自欺欺人，聊以自慰罢了。
是以，杨天行此前将他头颅焚灰之时，才言道：是你沈宁，欠我杨天行。
“呵……”杨天行忽而冷笑，暗嘲自己连如此浅显的手段都差点未能看破——
沈宁分明给他留下了另一条无比醒目的“讯息”，那便是眼前这名女子！
而沈宁的想法，也昭然若揭：若杨天行不肯接过这女子身上因果，那其身上所携带的讯息自然便算是杨天行自行放弃，算不得他沈宁有失信义于人，由此，自是无愧于心。
“那么……”他沉眸，望向地上女子，心中轻声发问，“你，究竟是何人？”
“杨天行！”谢梦洁这时候才反应过来，她蹙着眉，小跑在杨天行身侧，低声道，“你认识她们？”
谢梦洁先前虽然惊讶杨天行忽然出手杀人，可等发现场中还有个小女孩身死后，她也是心头怒起，恨不得以身代之，亲自出手将那凶手斩杀。
可随后又见杨天行转身复又驻足，盯着地上那哭泣女子不动，她心中又生出疑惑——杨天行怎会认识这瓦砾坊中出来的流民？
杨天行并没有搭理她，他忽而上前一步，站到地上那少女身前。
日头偏移向西，杨天行的影子遮挡住少女身前阳光，让她正在颤颤哭泣的身子一停。
“杨……杨公子？”她抬头，脸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，“囡囡她只是睡着了，对不对？”
杨天行沉默，片刻后，平静开口：“不对，她是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少女眸中泛起死寂，口中却再也没有言语。
她低下头，怔怔出神，手中徒劳的安抚，也已停下，整个人神情仿佛木偶泥塑，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。
“松手。”杨天行忽而出声，语气带着命令。
少女身子一颤，不仅没有松手，反而下意识抱得更紧，口中喃喃：“不，我不能松手，囡囡会哭……”
杨天行没有催促，只是平静道：“你现在松手，说不得，将来还能见她。”
此言一出，地上少女猛地瞪圆了眼睛抬头，不敢置信望向杨天行。
“杨公子您——”
她刚想再问，杨天行却已是懒得再跟她解释，心中默念：“九幽摄魂，听我敕令！”
叮铃叮铃——
倏然，有悦耳的银铃声响起
，带起清风几许，把这三月末街头的烈日焦灼驱散。
“姐姐……咯咯咯……大哥哥……”
隐约间，似有小女孩欢欣的笑声随风荡开，附近之人尽皆晃神，随即目露惊恐。
“这这这……老张，你听到没？”有妇人满脸惊恐，揪过包子铺老板的耳朵，话语带着颤音质问。
“欸欸别揪别揪，听到什么听到？你说清楚先！”胖老板连声求饶，却是完全不懂她在问什么。
谢梦洁身子一个激灵，只感觉方才似乎有片刻失了神，隐约也听到小女孩在笑，不由目露惊疑。
“杨天行，”她扯了扯杨天行衣袖，压低声音询问，“你是不是……？”
她话语说到一半，却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，心中，却隐隐有了答案：刚刚杨天行，肯定做了什么。
地上，少女的反应却与任何人都不同。
她似乎并未恍神，此刻，看着身前杨天行，两者目光对视，尽皆一脸平静。
她缓缓从地上起身，抱着囡囡躬身一礼到地，神情依旧悲伤，却似乎又有了几缕希望。
杨天行点点头，不再停留，他转过身，迈步往朱雀街北行去，只留下淡淡话语传到身后。
“处理好后事，你可来杨国公府寻我。”
话音飘远，杨天行已迈出数步，转眼走出人群，只余下众人心思各异，看着他背影出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