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3章 琉璃金凰，朱红蔻丹
叮铃当啷叮铃——
小包中，细碎脆响接连，散入河畔风中。
杨天行眯眼，指尖一勾，那锦帕无声解开，露出其中碎作六七块的珠玉，还有残缺断裂的数根金丝细链。
“是那支‘琉璃金凰钗’？”
杨天行眸光微动，记得这一支簪子是那年自己陪她在庙会中于街边随意挑选。
“碎了便碎了吧……”
他摇摇头，重新将那锦帕包起，随手收入袖中。
这簪子名字好听却并不名贵，杨天行隐约记得其该是用杂玉雕琢，金丝坠琉璃，眼下碎成这般模样，且不论能否修补，光是价值就不值得费这个心。
不再多想，他负手行至九曲廊桥边驻足，隔岸眺望那三艘明显经过改造的老旧画舫。
“三才成阵，不过倒不似道门手段……”
杨天行目光逡巡，顺着那爬满青苔的铁索一路延伸至船底边缘，忽而轻声一咦。
“呵呵，倒是有些意思……”
他轻轻一笑，神识蔓延至那船底水下，却见那里水最远一艘三层画舫底部，竟被一层层硕大鳞片覆满——
其小者如拳，大者若掌，密密麻麻黑白相映，此刻正随着潮涌来回摩擦，隐约有“嘶嘶”声传入杨天行灵觉五感之中。
“可惜，这般灵性，勉强可堪入酒……”
杨天行摇头浅笑，神识中窥得清楚，那密密麻麻的巨大鳞片当中，实有一黑一白二水蟒游弋纠缠。
那黑蟒盘旋数圈，身长约有三丈，白蟒则小些却也有丈八近二，此前那‘嘶嘶’声，便是二蛇因感受到杨天行神识窥探而应激不安所致。
见再无其余异状，杨天行收回神识，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九曲廊桥尽头有熟悉的女子身影自楼船上下来。
他眉峰轻蹙，想到此前方至时远远瞧见那二人对峙纠缠的模样，心头莫名不快，竟鬼使神差抬脚迈步，亦往那九曲廊桥上行去。
吱呀吱呀——
湖风清凉，廊桥曲折，每一步落上枯槁竹节，便有声声磨牙声响。
洛霓裳心事重重，并未在意这声音重叠，脑中还在回想先前接触，身子莫名一个寒颤。
“那人看着柔柔弱弱，怎生如此……”
洛霓裳自忖非是什么柔弱性子，更不胆小，可方才不过和那舫中女子谈些调香入酒的生意，被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打量时便莫名心冷。
“不对，她似乎……是认得我？可我分明未曾见过她……”
洛霓裳忽而拧眉，脚下力道失衡，踩裂竹篙半截，带起“咔哒”声响。
正自疑惑，前方忽有“吱呀”声传来，一声平稳过一声，仿佛刻意提醒。
洛霓裳豁然回神，忙抬眼去看，旋即双眸瞪大，脚下踉跄后退三步，抵住转角竹栏。
“杨、杨天行，你来这里做甚……”
她怔怔开口，强自让自己没有回避目光。
“我来做甚？”
杨天行轻笑迈步，不答反问，“你想退到哪儿去？”
洛霓裳愕然，旋即抿唇，心中懊恼——
她方才目光不避，脚下却是踉跄三步后下意识再度后退，眼看已要退至下一次折角。
“这水廊狭仄，你快些过去。”她撇撇嘴侧身而立，强自嘴硬道，“莫要拦住去路。”
杨天行无声轻哼，沉默前行，于她身前咫尺止步。
“杨天行，你想干什么？！”
熟悉的气息临身，洛霓裳心头一慌，更多却是愕然。
她清楚记得杨天行此前何等冷硬，如此这般突兀作亲近态，着实有些不正常。
杨天行垂眸，时隔许久再次贴身打量眼前这张明艳中带有三分冷硬的容颜，心中一时恍惚。
“这是你新做的簪子？”
他忽而出声，目光移向她竭力侧开的鬓后——那里正插着一支同样金丝挽作凰形的钗子，只是已换了上好的玉质，坠饰却仍是最为普通的琉璃珠。
“没有，这是……”
洛霓裳张口否认，想编个借口，却发现如何去讲也都是漏洞百出——
她那旧钗便碎于佛前，杨天行亲眼所见，此刻否认有什么用？意外相逢本是惊喜，此刻却尽数化作委屈。
“是新做的又怎么样？”她眼眶渐红，昂起头质问，“杨天行，你到底走不走？！”
杨天行见她红眼赶人，莫名来气，故作刻薄调侃：“怎么？莫非你爹爹又给你安排了一桩好婚事？怕人瞧见与我纠缠？”
洛霓裳一怔，旋即凤眸中委屈敛尽，转为薄怒：“杨七郎，你、你混账！”
她咬唇拭泪，埋头便侧步奔走，俨然不想再见杨天行一眼的模样。
熟悉的温度擦身而过，杨天行下意识抬臂，却终究止住未曾挽留。
“呵……”
他无声一笑，听身后“吱呀”脚步声走远，鬼使神差翻出那锦帕小包，轻掂细捏。
湖风轻拂，淡淡香味弥散，杨天行闭上眸。
神识中，那人影一路踉跄下了廊桥，于青石阶边踩
湿莲鞋，行过小径挂破裙角，却终究安稳上了街道。
杨天行睁眼，唇角淡淡轻扬，不再停留，迈步往廊桥折角行去。
前方左拐复右转，往后一连七折，终于行至沉香木踏板前。
驻足片刻，杨天行收回目光，脚尖轻点，却是没有上那踏板，身影若飘絮径直落上了甲板。
这画舫不大，明显浸有水痕的沉香木栏杆苔痕斑驳，显然早多年便静滞于此，再未曾动过。
前方艉楼高有三层，依岸临波，杨天行漫步走近楼前，却见铜色风铃有三，正自随风摇摆。
“沉香舫？”
甫入楼中便见牌匾高悬，淡淡幽香扑鼻而来，前方珠帘隔缦，开出一道侧门，里面隐约有女子背影来回走动。
“是洛姑娘吗？烦请稍等……”
有柔柔的女子话音，伴随悉悉窣窣，而后是脚步声轻快。
叮铃叮铃——
风吹过堂，铃声三响，那珠帘被一只染着朱红蔻丹的纤手掀开。
“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叮嘱？”那女子轻声笑问，旋即愕然，“你是谁？何以擅入此地？！”
“擅入？”杨天行丝毫不觉冒犯，眸光微眯，“沉香舫开门迎客，何以谓之擅入？”
眼前女子那双桃花眸和沈月如有着八分相似却泛满冷意，与声音中的柔弱之态截然不同，想来便当是那些人口中沈红袖了，只是太过年轻了些，像姐妹多过姨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