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4章 沉鳞浮香，琼华霜雪
“沉香舫不迎恶客。”沈红袖放下珠帘，摇步走到厅前。
“公子请回罢。”略薄的红唇启合，她侧身一引，请道，“我沉香舫自有规矩，所有访客皆需提前三日递拜帖，否则恕不接待。”
“恶客请回？呵……”
杨天行轻笑，眼前女子语若新霜清泠，话音却显柔腻，却不知是天生还是故作。
“公子笑甚么？”沈红袖桃花眸微微眯起，话音渐起薄怒。
“不知贵舫莲儿姑娘往濯园是为何事？”杨天行不答她，状若随意打量四周。
“莲儿去了濯园？！”她胸口起伏渐难压抑，蹙眉疑惑，“什么时候？！”
杨天行微笑不语，视线掠过琉璃窗格，回落到眼前女子身上——
那一身罗裙色呈水华朱红，衬她面若桃花冷白，独独眸色黛青，明显不同于乾人那般如墨玄黑。
“你们，是北边人？”他忽而出声，眸底闪过恍然——
那黛青的眸色他曾见过多次，是北边常见的天狼、大乾人混血后裔所独有。
“公子莫要说笑，小女子祖上便是这沈家巷人。”
沈红袖矢口否认，一双柳叶眉弯弧浅淡，随杨天行那话隐现锋锐。
说着，她侧首望向里间，似欲张口呼唤，却又强自忍耐，后退三步，“叮铃”声倏忽清脆。
杨天行循声转眸，便见她云髻斜飞三支卦签铜色暗沉，下缀九枚银白杏叶花饰，层叠倒映鳞光点点，正自随步轻摇。
踏踏踏踏——
细碎脚步声隔帘轻响，伴随女子话音焦急：“姨姨，你在与谁说话？”
杨天行二人同时侧首，便见珠帘后窈窕身影快速靠近，“哗啦”掀开珠帘，露出一张愁眉浅淡的清雅面容。
“杨公子？！”
沈月如掀帘的的手轻颤，强笑转头，“姨姨，是我让莲儿去濯园请杨公子的。”
“哼——”
沈红袖凝眉，此前听杨天行道出莲儿之名便已猜到他身份，心中气恼月如这丫头不听话之余，更有隐忧。
“姨姨～”沈月如见杨天行静观不语，不由有些急，上前抱住沈红袖的胳膊轻晃。
“你先松手。”沈红袖撇开她的手，不好当面发作，只蹙眉叮嘱，“既然如此，那你便自行接待罢。”
言罢她挥袖，自顾摇步进了里间。
见姨姨好歹松口，沈月如心中一定，旋即回头，桃花眸隐泛水波。
“杨公子，请恕月如怠慢。”
她冲杨天行盈盈一笑，欠身侧引，“请公子移步浮香楼，月如为公子斟茶。”
杨天行眸光轻动，小别重逢，眼前女子依旧一身素色衣衫，伴随香味交织盈散，显然是匆忙停下手中工作而来。
“走罢，前面引路。”他轻笑颔首，自顾朝前迈步。
沈月如忙起身碎步快走，替他掀开珠帘，口中介绍：“公子，舫中有三处阁楼，当下这间却是沉鳞居，非是待客之所。”
说话间，她引着杨天行步入里间，只见此处宽敞明亮，是一方颇为大气的厅堂，柜台皆以红花梨木打造，靠壁立有朱漆连柜，红笺书有各色香料名。
“沉鳞居……”
杨天行收回随意打量的视线，感受鼻尖缭绕的甜香，心中若有所思。
他犹记得此处三才阵阵势，此刻回想，分明北地江湖术士惯用的伎俩，沉鳞居下豢养黑白二蟒暗合阴阳交泰，大约便是天地人三舫之中的地舫。
思索间穿过舷侧开出的廊门，二人行上铁索勾连的竹桥，往对面贴岸的画舫而去。
脚下铁索摇晃，杨天行垂眸，只见水中深处隐现鳞光，伴随浪花轻翻。
“这水中黑白二蟒，是你姨姨豢养？”他忽而出声，饶有兴致。
沈月如脚步一顿，旋即若无其事继续挪步，浅浅笑道：“公子慧眼，姨姨她懂一些玄门数术，养些鳞虫亦是为取涎制香。”
她这话似乎在理，制香工艺向来繁杂多样，取蛇涎制香倒也寻常。
杨天行轻笑并不追问，几句话间索桥已到尽头。
沈月如挪步走上侧舷狭仄回廊，杨天行信步尾随，不多时上到二楼，拐进厅门，眼前豁然开朗，却是一处三面照水的观景楼台。
“公子，请稍坐片刻，容月如更衣净手，再为您煮茶。”
她赧然一礼，引杨天行到窗边，却并未露出过多羞态，眸光迎向他的眼。
“煮一壶酒罢。”
杨天行掀开衣摆，靠窗边案前坐下，自顾斟上一杯凉茶。
沈月如眸光忽闪，只轻声一“嗯”，便自挪步倚拐角下了楼。
“浮香楼……”
杨天行随意俯瞰湖光，唇角隐含笑意。
身下画舫木色古旧，楼台大厅装潢简雅，黄梨木桌案二三错落，窗外飞檐坠着菱形宫灯，上书“浮香”血字殷红，隐透煞气。
他没有再用神识去探查，却也看出此地对应“天舫”，那沈家二女当也不是住在这里才对。
思索间凉茶饮尽满盏，那楼梯拐角下隐有脚步
声细碎。
杨天行轻轻转眸，便见沈月如换了一身月白锦绣裙衫，绸玉带勾勒腰线，虽仍旧有些素净，却隐带三分华贵。
“公子，请用这盅‘琼华霜雪酿’。”
她脚步轻盈，将酒盘置于案中，主动为杨天行斟酒。
哗啦啦啦——
那壶嘴雕龙，龙身印有墨鳞纹理，倾出的酒液划出冷色弯弧，酒香中带着白气氤氲，竟是冷气凝结。
“清洌如霜雪，馥郁若琼华……”杨天行接过她递来的酒盏轻嗅，淡淡品评，“琼华霜雪？倒是取得好名。”
言罢他轻轻一抿，浅啜一口，入喉却非冰寒，反温凉滑润宛若无物，径直滚落腹中。
“公子满意便好……”
沈月如眉眼弯弯，嘴角梨涡隐现，俯耳小声道，“这酒是姨姨亲手酿的，平日里都不准我喝呢。”
略带清甜的呼吸打在耳畔，杨天行唇角微勾，并不为她这有些突兀的亲近之举而意外。
“先坐罢，有什么话不若慢慢谈。”
他将酒盏放下，眸光沉静，反客为主邀请她对面入座。
“公子相请，月如理当奉陪。”沈月如面上柔色滞了一瞬，强笑道，“失礼了。”
她于杨天行对面端身跪坐，眸光隐现刹那慌乱，却马上借抚耳的动作掩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