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2章 万鳞迎月，女冠素心
“你让我不要拔剑？”
杨天行瞧出她的意思，不由蹙眉，倒并非怀疑这哑女与蛇有何牵连，只是奇怪这其中缘由。
阿箬见他领会，忙笑起来，眉眼弯弯点着头。
沈月如这时也反应过来，可紧张丝毫不减，只因耳畔沙沙声愈发密集，甚至能听见鳞片互相挤压的声音，好似生铁片互相磨砺。
“好多……怎么会这么多……”
沈月如再也忍不住了，颤着声音靠到杨天行肩侧，扯他衣袖道，“怎么办？杨天行你不是会——”
“你叫谁？”杨天行冷声，见她被吓得收声，拧了拧眉。
“杨公子？”沈月如气急，不知他此时纠结什么称呼。
“从这儿起就叫我杨七罢。”他摆了摆手，见阿箬放开手，便把剑收回。
“杨七？杨七郎？”
沈月如轻念，桃花眸隐现薄怒，暗道这假名和真名有甚区别？莫非在耍人玩？
“记好了，”杨天行不理她作何想，只沉声道，“马上有人来。”
??——！
蓑衣老翁撑篙的动作一顿，打在船舷上。
“呜……”他开始哭，可马上泣声转为疑惑，“糊糊要来了……？”
杨天行这次没有催促，只平静转眸看向雾中水面，大大小小漆黑游蛇连成片，正绕过停下的小船，往前方汹涌漫去。
“原来如此，竟是我看走眼了……”他忽而哑然，原来这蛇不是因自己而来。
“嘿嘿，糊糊来咯，糊糊……”
船尾传来笑音与哭声，那老翁欢快地连拍船帮子，扯着嗓子叫唤，“阿箬、阿箬？你快来看呀，好多糊糊……”
阿箬听见这动静早已挪步，踉跄奔到船尾，嘴里“阿呜”声不停，一把扣住老船翁手腕。
杨天行目光轻移，瞧得那老头竟是想拿船浆去戳水中游蛇，蓑衣斗笠下眼光隐隐泛红，俨然一副喜极而泣之态。
沈月如此时已经吓得愣住，浑身发寒下意识抓紧杨天行胳膊，颤声道：“杨、杨七郎，你快想想办法……”
她发现不只水中，两岸芦苇丛中亦不断有嘶嘶与磨鳞声，简直似进了蛇巢，多得不可思议。
杨天行自然看得比她更清楚，不过此刻他已懒得去管这些无神的鳞虫，转把目光投向黑鳞成片的水道尽头。
“来了……”
他眼眸微眯，没有放出神识探查，目光却已然见得月色下，有一双云履踏破迷雾。
“那是……？！”
沈月如忙掩唇，骇然看见万鳞涌作的江流之上，有一女子踏月而来。
她素衣点墨，剑负阴阳，分明乌发垂腰，却斜挽一道髻，众蛇皆仰头嘶鸣，可无一敢触及她凌波掠过的道袍衣袂。
“道门的人？”杨天行蹙眉，又觉得不像，若是道门中人，那这女子装扮可算离经叛道。
他虽敛去神识，可神通在目，禀赋自生，夜色迷雾中亦看得清楚——
那女子不仅散发，十指亦涂蔻丹，抿作一线的薄唇勾勒殷红，一双丹凤眼绯霞浅晕，配上眉心朱砂，清冷中透着妖媚。
“无量寿福，贫道素心叨饶则个……”她远远开声，语道却是出乎意料的清冷凛冽。
杨天行无言，只抱剑冷眼。
“素心……”沈月如手中一紧，低低轻念，看着她几个呼吸便落上船头，没有带起一缕风声。
阿箬出奇的冷静，依旧掌着灯，笑盈盈上前比划、指口、摇头。
“竟是个哑姑？”
那自称素心的女冠凤眸微眯，还是稽首礼问道，“敢问船家，可是引渡去那鬼市？”
阿箬连连点头，笑得愈发明媚，似乎很喜欢这个踏月而来的冷面姐姐。
“甚好。”素心颔首轻笑，说话间余光快速扫过船头。
啪，哗啦啦——
“嘿嘿……”
有嘶哑的笑声掺着泣音，船尾处，蓑衣老翁一下下打着水，反复低念，“糊糊来了，糊糊又走了……”
细长的柳眉紧蹙，素心无言。
她视线回转，又看向躲在杨天行背后的沈月如，眉心朱砂明灭一瞬，眸光大亮。
“煞骨天成，先天剑体？”
她无声喃喃，脚步下意识想要靠近。
“哼……”
杨天行轻声一笑，掌中沧溟剑“铮”一声鸣，出鞘三寸七分。
素心凤眸微眯，未从眼前这人身上感受到道法痕迹，却隐有锋锐剑气似欲割面。
“见得天赐良玉，贫道一时失仪，还请施主莫怪……”
她作了个揖驻足，口中声音严肃清冷，眼波却自盈盈流转，红唇翕张唇角勾起，一眼看去就似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。
“良材岂是天赐？”杨天行收剑归鞘，轻声一笑，“美玉皆需自琢。”
素心掩唇娇笑，听出他话中之意是此玉已有主人，一副老气作派，可面容分明年轻得过分。
“小姑娘，你来说呢？”她笑声倏忽而止，眸光盈盈瞧向一脸茫然的沈月如。
“我
说……？”沈月如被她看得忐忑，口中喃喃，“让我说什么？！”
她见所有人目光都看自己，愈发心焦，暗道姨姨总夸自己聪敏慧心，怎现在一句话也听不明白？！
杨天行暗暗蹙眉，他此刻瞧得明白，眼前这女子恐怕还真是个女冠，可这般我行我素的作派，加之先前那万鳞迎月、踏雾凌波的张扬，说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妖女反更像三分。
那女冠却不管这许多，更不顾其他人作何想，便想再朝沈月如开口道明利害，让她明晓自己非是凡俗中人，能跟自己走更好，若不跟说不得也可有一场好戏看。
“阿箬，去开船。”杨天行摆了摆手。
阿箬欢喜一“嗯”，似格外高兴此刻热闹。
女冠蹙眉，未曾阻止，被这么一打岔倒也收了方才片刻想法，又起了新的好奇。
“贫道观公子剑心通明，恐怕离圣境亦只差分毫……”
她眸光盈盈，语声含笑，“小弟弟，可否与姐姐通名一晤？”
她却是换了腔调，腻声听得杨天行眉头直蹙，心道这哪来的邪门道姑，观其龄其实也就双十年华多些，却有一身澄净真元，堪堪逼近圣境门槛。
若只如此，杨天行还不至于侧目。
真正令他惊讶的是，眼前女子竟也是同他一般道武同修，已是真正的道门天师境界，甚至开辟神海一线，神念抱作豆蔻婴儿，丹田暗蕴灵气如海。
如此这般，其一身实力若称这大乾天下第二，杨天行自问，恐怕也仅有连同自己在内的寥寥数人敢称第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