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6章 剑锋当砺,玉色且琢

千钧一发,铜签破空,沈月如眼看即将刺中,眸泛惊喜:“姨姨的‘念奴娇’见血封喉,只要——”

“早等着你呢,小贱蹄子……”

刘矮子嘿然冷笑,眸中急色消失不见,前伸的手反手斜撩,掌间竟挟着一柄短刀。

叮——!

火星明灭一瞬,沈月如掌中被震得生疼,铜签刹那脱手斜飞,“噗”一声倒射入水线泥沙。

下方一众喽啰齐声高呼,连连起哄,沈月如已听不到耳中,还想换另一手铜签再刺,脸颊却已被架上刀锋。

“再来呀?嘿嘿……”

刘矮子一脚踏上船舷,俯身拿刀尖划上她的眼角,冷笑连连,“臭娘们,还敢跟大爷放肆?!刚不是挺狠吗?再动一下试试?”

“你最好杀了我……”

沈月如声音空洞,往后退已无路,只能紧了紧阿箬,重新抵上铜签。

“杀了你?想得倒美……”刘矮子眼神变冷,见她手上动作,凝声命令道,“把那臭丫头放开,大爷晚些再收拾你。”

沈月如见他隐隐忌惮,哪肯听他,只咬着牙把头往后仰,一言不发。

刘矮子眼神阴翳,先前不过诓骗眼前这娘们,要是真把那臭丫头弄死了,回去当真交不了差。

“不肯松手是吧?哼哼……”

他心一狠,抵在她脸颊的刀锋轻轻下压,狞声威胁,“大不了舍了这张脸,信不信现在就剥了你的皮?嘿嘿……”

沈月如身子一颤,眼前刀锋有些晃眼,脸颊被割得生疼,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,不知是血还是泪。

“混账东西,当真不知死活!”

见威胁无用,刘矮子失去耐心,正想咬牙结果了这个生平仅见的美人儿抓那臭丫头回去交差,却听后方喽啰哄闹。

“大哥,快看对面……”有人尖声。

“有人过来了,他手里那是什么?”有人惊疑。

“那是官老爷?!”有人骇然,颤声喃喃,“他竟然把官老爷捉上岸了……”

姓刘的匪头儿听一阵皱眉,头也不回喝道:“叫什么叫?没看到爷忙着办事吗?!”

说着他猛一偏头,往对面望去,下一刹嘴巴张大,余光已见到船下小弟作鸟兽散。

“官……当真是官老爷……?!”

他仓皇后退,想要跳下船跟着跑,又有些不甘心回头望了一眼。

这处水道横跨十丈余,他这一眼勉强瞧得清楚,河中央的水面上,一玄袍斗笠的武人正踏波凌飞而来,手中似抓着一蓬水草,下坠大团黑影。

“不好,这次要遭!”

他眼角抽动,踏水凌波的手段他见过,可手中抓着东西,还两三步便要渡河的他还是头一回见,再想跳下船舷跑路,眼前已见黑影带起风声。

啪——!

刘矮子趴下一躲,余光便见有什么东西挂到了船弦上,声音沉闷似击鼓,旋即有哗啦啦的水响,伴随船身一晃。

“方才那些人,是玄衣卫?”杨天行足尖踩上船板,微微扬眉。

他先前察觉水中有阴秽邪物,便踩水将之抓来,神识一直远远看着这边。

那女冠素心跟他后脚便飘身而起,进了北边沙呈褐红的沙洲苇林,跟里面一行七名似等候多时的墨刀蓑衣客快速离去。

“不对,该是军中好手……”

杨天行眸光微眯,想起那七人无论抱拳、按剑,皆步履如一,分明是百战军阵中养出的的习性。

思索间他顺手弹出一指,剑气倏忽破空,“嗤”一声响,有人闷哼。

“公子……饶命……”那刘矮子爬在船舷边,抱腿蜷缩,口中哀嚎,“这位公子,小的是漕运司把总,您饶小的一命……”

他大腿被戳一个拇指大的通透血洞,汩汩窜着血,喊叫隐带威胁,却不敢说太明白。

“不想现在死,就闭嘴。”

杨天行平静喝断,神识见另外那几个喽啰已散入芦苇丛中跑远,心念一动,数道神魂印记遥遥撒出。

“杨公子……”

沈月如怔怔出神,看着杨天行踏水而来,又瞧他信手剑指,斩得那割自己脸的恶人连哭嚎也不敢,一时眸中眼泪如何也止之不住,无声往下流。

“哭来做甚?”

杨天行回眸,见她右脸眼角下有一道细微豁口缓缓淌血,心中并无多少怜惜——

她先前当真欲行刺杀那刻起,杨天行心中便已将她性命收下,如今且放手砺其剑锋、琢其玉色,若最后当真不堪一用,再行杀之不迟。

沈月如哪知他作何想,被他这么一喝止,心头莫名不忿,却还是止下泪来,垂首不语。

镪啷——!

有利刃出鞘的声响,沈月如肩头一颤,仓皇四顾。

“想活命……”杨天行轻声一笑,手中沧溟剑信手抛出,“那就亲手杀了他。”

寒光呼啸擦过眼前,耳畔“咄”一声响,沈月如垂眸,见那剑钉在自己脚边三尺不到距离。

“我……”

感受脸颊生疼,她抬眸去看那血汩汩淌满一

地的刘矮子,正好对上他绝望哀求的眼眸。

“不,饶了我……”

刘矮子拼命想摁住大腿创口,嘶声哀求,“求求你姑娘,小的知道错了,杀了我您二位也要麻烦缠身……”

他极力劝说,却见杨天行冷眼扫来,当即吓得闭嘴,只敢闷声哼唧。

沈月如没听进去他那些说辞,沉吟不到片刻,便颤手想去捉那刻“沧溟分水”的剑柄。

“这人该死,我本便想杀了他……”

她心头念定,手离剑柄仅余一尺,脑中忽而电闪,旧时记忆浮现,隐生幻痛,将要握剑的动作倏然停滞,本能恐惧。

“不对,可我……握不了剑……”

她闭眼摇头,那种万剑穿心的痛苦她不敢再试,一时有些丧气想,“若我能有爹爹、娘亲那般本事,又怎会……”

她想起爹娘死前叮咛,姨姨日夜唠叨,又想到大兄当年独身负剑,不敌追兵而流散,就此相隔十余载,再见已是物是人非,心头不由更加黯然。

杨天行见她久久不再动,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,不由摇头,眸光愈发冷了几分。

“还有时间,你且慢慢想来。”

他平静一语,抬步迈向船尾。

沧溟剑如今有杨天行神识烙印,其实并不会引动血煞之气,他却刻意不提,只打算给她机会,等到那人失血咽气为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