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京城裴氏
荭妈妈多了个心眼，为了防止她自戕自毁容貌，屋子里没有一件能伤到容颜的利器。
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，了无生机地坐在墙角的地上，靠着墙，一张素白似纸的小脸，死气沉沉。
水珠一滴一滴地从乌发上往下滴落在薄薄的纱衣上，而后又顺着那薄薄的纱衣，落入了地上，将地板浸了一滩水渍。
可偏就是她这般模样，依日美得惊心动魄，通身流淌着叫人怜爱的柔弱气质。
小月看了都不由生了几分心疼，到底是侍候了她有月余，多少有些不忍，从旁边拿出一张毛巾，给她道：“姑娘，让我伺候你沐浴更衣吧，你已经比这里的都要幸运了，我认识的一个姐姐说，方才答应为你赎身的那位老爷，是江南来的一位富商，你以后，有过不完的好日子呢。”
听着小月的真心安慰，徐清梦勉强笑了笑，只是这笑意却是不达眼底。
她不想这样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，更别说，那个人的年龄都可以都可以当她父亲了。
……
次日一早。
荭妈妈带着两个喜婆过来。
喜婆听楼里的姑娘说了昨天的那桩子事，心里存了点恭维的意思：“暧，这位娘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。”
徐清梦微微一笑。
那婆子又好话不要钱似地说了半天，见徐清梦没半点反应，就止住了。
中午的时候，武老爷坐船来了，身后跟着一个伙计。
他一进来，看见徐清梦穿着一身罗衣觞裙，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上顿时变得春风满面。
向身后站着的小厮示了下意，又转过头朝着荭妈妈道：“请将这位姑娘的身契拿过来吧。”
这时，小厮也将装在怀里的两张上面印着“通兑一千两”的银票掏了出来，双手恭敬地递给荭妈妈。
荭妈妈扫了一眼小厮手里的崭新银票，笑的合不拢嘴：“嗳哟！官人老爷大气，来年一定发大财！我们这位姑娘啊，跟着老爷你，来年一定生大胖小子！”
她说完，并未注意到当她说出生大胖小子的时候，武老爷的眼底划过一丝闪躲。
气氛凝固了那么一瞬。
荭妈妈又笑着将徐清梦往前推了一步，站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：“还不快谢过武老爷！”
徐清梦垂下眼睫，小声说道：“月汐，谢过武老爷。”
武老爷眸光定定地注视着她，捋着颌下几根黄须，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荭妈妈看了一会儿银票，确认是真的后，笑意更甚：“武老爷先坐，户部衙门的人马上就到，到时就与老爷签好转身契。”
武老爷点点头。
这时，房间门外有一个小丫鬟掀开帘子进来，走到荭妈妈面前，低头说道：“荭妈妈，外面有人找。”
荭妈妈看了丫鬟一眼，知道没什么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，于是便道：“武老爷，先失陪一下，我去去就回。”
荭妈妈走了，房间里只有徐清梦和武老爷、还有一些丫鬟了。
武老爷坐在一把太师椅上，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徐清梦，说道：“姑娘是个苦命人呐……我以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，昨日见姑娘身陷囹圄，却坚贞不渝，颇让在下敬佩。”
他刚说完，门外珠链晃动。
荭妈妈带着人回来了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七品官服的户部堂官，一进来，她便欢喜地说道：
“武老爷，下人已经侍候好笔墨了，请贵人老爷移步，签订身契。”
武老爷起身，要跟着荭妈妈出去了。
徐清梦一个人待在房间里，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。
这时，前院忽然传来茶盏坠地声，武大富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：“两千两现银堆在这儿，妈妈是要砸锦瑟坊的招牌？“
徐清梦指尖掐进掌心，听着荭妈妈赔笑的声儿渐近：“哎哟我的武老爷，裴大人天没亮就差人递了帖子“
徐清梦好奇地走到门边，心里不解，裴大人是谁？
“哪有这样的道理！你们锦瑟坊实在是欺人太甚！我昨天是否就已经说过了，我要为那位姑娘赎身，那时，鸨母是没有把那位姑娘另许他人的吧？”
徐清梦听出来，这是武老爷的声音，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，听起来，似是锦瑟坊反悔了？
想到这儿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外面响起了荭妈妈的赔罪声：“对不起官人老爷，我也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，对不起官人老爷，全都是我们的不是，这厢给您赔罪了。”
武老爷气得胡子发抖：“先来后到这个道理，没有人会不懂吧？那位姑娘我是一定要赎了她的，银子我已经付了，我现在就要带她走。”
荭妈妈为难：“哎呦呦，我的大官人大老爷，这厢已经给你赔不是了，求求您，大人不记小人过，算了吧。”
武老爷冷哼一声：“方才银子我已经给你们锦瑟坊了，她现在就是我买下的人了，我现在就带她走……你们这是干什么？怎么，你们要明抢？”
徐清梦闻声，稍稍探出去一点头，便看见走廊上，几名护卫拦住了武老爷的去路。
这是发生什么事了？
徐清梦心里浮现出好几种猜测，会不会是锦瑟坊坐地起价？或是有了别人，出更高的价钱要买自己？
正想着，荭妈妈说话了：“武老爷，好话我已经说尽了，你还是不听，那我就直说了吧，那位姑娘，今天在我们锦瑟坊，不可能让你带走。”
武老爷甩了下袖子，道：“岂有此理！我告诉你们，这个女人我要定了，你别打量着你们背后有靠山，有恃无恐！不怕告诉你们，在京城，我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！”
荭妈妈脸上笑容渐隐，忽然冷了下声：“这位大人，好话我已经给你说在前头了，我也不怕你背后是谁。”
荭妈妈的姿态，立时变得高高在上，有恃无恐起来。
她嗤了一声，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武大富，冷笑着说道：“我也不瞒你，这位姑娘是裴府的人看上了，你既然在京城有几分薄面，那总该知道京城裴家吧？”
徐清梦蹙眉，看见方才那位还气势逼人的武老爷，神色迟疑了一下，渐渐地，他沉默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