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伺候人,可会?(日更4000,两章 合一)
晨光熹微,透过破败的雕花木窗照进屋内。
徐清梦整晚睡得都不安稳,惊醒了再睡,睡醒了又睡过去,熬到现在,方起身去井边打水梳洗。
日头火辣辣的,照的人眼睛很不舒服。
徐清梦端着铜盆,在外面洗漱。
正刷牙,忽然瞥见月洞门那里,有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,接着,一位身穿酱紫色比甲,姜黄色衣裙,看着很脸生管家婆子进来了。
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怀里拿着行李的青涩小丫鬟。
徐清梦快速洗好,站在一边儿看着,心里想,发生什么事了?这是要干嘛?
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突然,那个圆脸,看着很好相处的管事婆子,朝自己福身道:“小娘子妆安。”
徐清梦也回了下妆安礼。
管事婆子邢妈妈说道:“这几个人都是我精挑细选上来的,以后就留在这里伺候您,若是她们有哪里不好的,小娘子尽管来告诉我。”
徐清梦愣住了,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邢妈妈说完,又走上前来,笑吟吟地看着她,问道:“小娘子年方几何,是哪里人?”
徐清梦微笑一下,一五一十道:“年十九,齐南府芙蓉镇人士。”
邢妈妈又问了几句温饱冷暖,便带着人离开了。
她走后,吩咐心腹丫鬟去叫小厮套好马车,自己要去城北的清虚观去。
清虚观位于城北安定门外,香火鼎盛,来这里烧香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。本朝立国之初加以敕建,更名报国清虚观。
邢妈妈赶到后,径直去往供香客下雨天不便回去而设的后院,刚踏进后院,在此等待的一个丫鬟认出了她,引她入了一间静室。
她进了静室,见到了里面之人。
一个坐在罗汉榻上的女子,问道:“打听出来了吗?是哪儿的人,长得怎么样?”
邢妈妈道:“夫人,裴大人让人带回来的人,奴婢见过了,是齐南府一个镇上的人,小门小户家的女儿,长得……倒还不错。”
孙缨宁几不可查地拢了拢眉,有一种微妙的不适,语气也凉了下来:“哦?如何不错,你说与我听听。”
邢妈妈只顾别的,没注意到孙缨宁凉下来的语气,“生得真的挺好的,我拿自己性命打保票。说句大胆的话,比我先前在王府当差时见过的美人也不差了。”
邢妈妈这人虽有点这样的那样的小毛病,但总体来说并不是一个喜欢吹嘘之人。
能让她做出这种姿态的,莫真是个天仙?
孙缨宁搁在心里想了想,面露一丝淡笑,道:“我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邢妈妈福了福身,转身出去了。
她走后,静室里,只余孙缨宁一个人了。
孙缨宁扭脸,望着桌几上摆着的一杯冷了的茶,出了神。
她是穿越者,一次意外,她来到了这个时代。所幸的是,虽然活的不如前世自在了,但她魂穿的这个人,是镇南王府的嫡女,她很是锦衣玉食、养尊处优地过了几年。
后来,到了这个时代里女子普遍出嫁的年龄,她求父亲将自己嫁给那时刚中进士的裴言安。父亲向圣上求了恩赐,只可惜,她和裴言安婚后,却因为种种原因,二人很是不合……再后来,她实在是没有想到,这场婚事,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后果。
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过,乌蓝的夜空里,斜挂了半轮淡淡镜月。
徐清梦用过下人送来的晚饭,看到外面冷妈妈进来了。
她身后着两个身穿葱绿色比甲的丫鬟来了。
徐清梦不明所以,冷妈妈说要带她去见老爷。
她便跟着冷妈妈出去了,冷妈妈路上又交代了一遍进府后该注意的事项以及规矩,才领着徐清梦去裴言安的住处。
一路上穿花度柳,徐清梦不知道走了多久,只觉得一路上灯火越来越明亮。
冷妈妈忽然说:“快到了。”
徐清梦暗道自己住的离裴言安还挺远。
终于,冷妈妈带着她进了前门,来到一处跟后院有所区别的地方。
冷妈妈带着她,沿着抄手游廊走。
到了一个屋子,冷妈妈对着屏风后的人影说道:“老爷,徐娘子来了。”
那人嗯了一声,冷妈妈便出去了。
到了花厅,徐清梦看到上首坐着一位男子,这一看,她才恍然大悟,果然是那个人!
那日天擦黑了,她没有看的太清。
现在一看,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。
徐清梦见到了裴言安。
裴言安看她一眼,问道:“你是芙蓉镇徐家的女儿,徐月汐,对吧?”
徐清梦一愣,起初想,他怎么会知道徐家?继而一深想,想必是这样的大户人家买人,定是将别人身世查明的,倒也说得通了。
这年头,身份卑微就一点隐私权也没有,徐清梦心里蓦地感到一阵压抑,一点也不想说话。
良久过去,徐清梦抬眸,闷闷地说:“是。”
裴言安:“直视我。” 徐清梦缓缓地抬头,目光所及,是一个年轻男子,如玉般明亮,如松般英逸。走的近了些,灯光照出了他的肤色,是血色不足般的微微苍白,但这丝毫不曾减损他眉宇间的那缕逸气,反越发显他眉如墨画,目光清明。他比嘉芙高了一头还不止,略清瘦,肩背笔直,站在她面前,与她相隔不过半臂的距离。
是一个是一只用着金线绣着蝠纹的男子黑靴,沿着那靴子往上,便是一件墨色勾着暗线的锦袍,滚着金边的袍襟,透着奢华。
她忍着心里的难受,慢慢地抬高了眼帘。
映入眼帘,是一张英逸面容,眉目清潋,朝若霞举。
是他!
虽只匆匆一瞥,但徐清梦记性素来好,自是记得,就是这个男人的侍从,用着石子,将她手中要刺死老鸨的簪子打掉的。
那人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,让人觉得内心深处的念头都被放在了明盘上,徐清梦飞速地移开眼睛。
她的目光,开始悄悄地打量四周。
这间应该是男人的书房,隔壁那一间,应是卧房,摆了一间紫檀清漆描金四君子拔步床,触目入眼,屋内陈设极简,却每一样都非凡物,成套梨花木黑漆桌椅,大座八面屏风绣功精致。
徐清梦眼神一黯,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,眼底那一闪的光又涌了下去,小兔般局促不安的眸子,警惕地看向了裴言安。
从被掳到如今两个多月了,她早尝尽了人心险恶,面前这个男人,她不会去想他是慈心菩萨。
可她还是用着那细小的声音,带着期待微弱地问了一句:“是爷救了我?”
裴言安看着小姑娘那眼神转变,那幽静眸子微微一压,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:
“是。”
那人周身气质,徐清梦觉得害怕,可人在绝望的时候,便是遇上那明明不太可能的希望,却还总是会想去捉住,总盼着奇迹会出现。
她咬着牙,强扯出一抹笑弧,“爷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,日后当做牛做马报答。”
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,嗤笑一声,随后玩味地看她,不留情的话便落下:“牛马可不值当我如此费力!”
徐清梦眼底那微弱的光芒,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
她便知道,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。
“侍候人,可会?”
男人的欲,念没有一丝遮掩,直白地就问了出来。
徐清梦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,再一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,那本就素白的小脸,当场煞白。
本以为是逃出生天,却不想是从一处贼窝落入另一处贼窝。
她紧紧地咬着樱唇,死死地盯着他,紧紧地攥着衣襟,直至指尖伤口传来痛意,垂下了眼睫:“爷,我不会……”
“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侍候我,一是我送你回去。”男子的声音很轻,似那从门外吹入的夏夜凉风一般。
他说完,慵懒地躺回了椅背,闲然地闭上了眼。
那模样,是笃定了她最终只会妥协。
而她,也确实是只有妥协。
如果说十五年前她还能被生母送到亲生父亲家住的话,那么如今,她连这样一个地方也没有了。
锦瑟坊那样的地方,她是绝不愿再进去了。
徐清梦死死地咬着唇,忍不住泪珠盈了眶,从眼角一滴滴地滚了出来。
她怎么就来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时代。
心里骂了半天,系统也没有什么响应。
她就知道,系统传送完记忆就会消失了的,剩下的烂摊子就全要靠自己。
她撑在地面的手,死死地掐紧,松开,又再一次掐紧,直至那指甲将手心掐疼,咬着的唇瓣一松,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徐清梦抬头看他,那一双蓄满了不安与害怕的杏眸里,带着几分无助的祈求:“若是,若是哪日您厌了我,可以,可以给我些银钱,放我走吗?”
裴言安也不料这个时候,她会提出这样的事,目光看着少女的杏眸,点头,“可。”
徐清梦低下了头,半晌,小声说道:“我愿意留下来伺候老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