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. 春如许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,柳逸直待在杳云居准备破阵的东西,岚孟按则部就班地泡着药浴,时不时上卧泉城里溜达,既是按照霜笛的指示“讨好”妖丹,顺便也打探打探皇宫那位的消息。楚国百姓对他们这位皇帝可谓是积怨已久,只要一提到他,无人不谈虎色变,哀叹连连。据说他沉迷酒色,对朝政漠不关心,若不是皇后殿下和以老丞相为守的忠臣们苦苦支撑着朝廷,楚国先祖打下的江山恐怕没几年就被皇帝给挥霍一空了。


    然而就在几个月前,皇帝忽然开始重用一个叫崖昱的人,奉他为座上宾,予他国师之位和万贯家财。国师也迎合皇帝的喜好,大肆搜罗民间美人、美酒进宫,凝贵妃便是国师举荐的。皇帝专宠凝贵妃一人,甚至为她遣散了三千嫔妃,而国师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,一时间风光无量。皇帝热衷于美人美酒,经常缺席早朝,最近更是将国事全权交由国师处理。


    有了皇帝的支持,国师行事愈发肆无忌惮,半数以上的大臣都倒戈国师麾下,若不是还有丞相一党分庭抗礼,朝廷恐怕就成为他崖昱的一言堂了。不仅如此,他还抓了无数壮丁为凝贵妃修建逐月塔,谁要是反抗,那就只有死路一条。


    原本安宁祥和的卧泉城被搞得乌烟瘴气,百姓们怨声载道,却也窝囊地不敢站起来反抗,谁知道那个昏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?当街纵马不顾百姓死活,一不高兴就砍人脑袋的事情,难道他做得还少了?


    只要一想到皇帝做的那些糟心事,百姓们便会想起先皇的好来,毕竟先皇虽然雷厉风行了一点,手段强硬了一点,可哪次改革不是为了百姓好,不是为了楚国好?七八年前还带御驾亲征打下了姜国的三座城池,逼得姜国割了一大片土地和赔了一位公主,才换来了两国和平。


    据说和亲来的公主在姜国也是个知书达理、文武双全的奇女子,甘愿远嫁千里之外,给姜国换得休养生息的机会,只可惜先皇子嗣单薄,公主只能嫁给当时的皇太子,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这个扶不起的阿斗,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。


    据说今日姜国得了一头奇珍异兽,想要献给楚国皇帝,姜国太子便带着神兽和土产前来朝贡,不日即将抵达王都。自从岚孟得到这个消息便一直盼望着姜国使团的到来,因为届时皇帝会带着他的三个后妃和前朝大臣出城迎接,这是混水摸鱼最好的机会。


    三月初一,姜太子一行终于姗姗来迟,岚孟和柳逸直混进了围观的百姓之中,老早就等在城墙下翘首企盼,结果不只姜国使团没来,就连楚国皇帝一行人都还没到场。


    尽管是两国交涉的大事情,卧泉城却远远达不到万人空巷的地步,毕竟皇帝喜怒无常,现在还敢凑到他跟前看热闹的,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疯子。


    更何况为了在敌国面前争一口气,礼部的大臣还自掏腰包请了人来撑场子,省得百姓们一见皇帝来了就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抱头鼠窜,不多时便没了人影,这样的场景要是让姜国使团看见,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了,那礼部官员的乌纱帽也趁早摘掉吧,省得脑袋不够凉快。


    护城河边的歪脖子柳树下,柳逸直懒散地靠在树上,穿着一身低调的布衣,岚孟则戴着鲛云纱帷帽坐在树根上,手里捏着一把瓜子,正津津有味地磕着。


    柳逸直看着她乐在其中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“你好像很关心楚国皇帝?”


    “你想多了,那个肾虚的小白脸有什么好关心的?”岚孟吐掉嘴里的瓜子皮,实诚道:“我在意的是凝贵妃。”


    “那个疑似窃取了龙气的人?”柳逸直问道。


    岚孟点头,她微微蹙眉,说出了自己的疑惑:“我感觉凝贵妃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气息,总觉得在哪里遇见过。”


    “能做下这种偷梁换柱之事的人定然不是省油的灯,我们还是小心为妙。”柳逸直道。


    说到这里,岚孟仰头看他一眼,犹疑道:“或许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,若是身份暴露,幕后黑手很容易查到柳家头上,要是因此让你家人遭了殃可就不好了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,即便皇帝昏庸无道,可楚国百姓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他手里,柳家全族人头落地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。”


    柳逸直面露惊愕,他原以为天底下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只有和尧玦相关的事情,其他的不论是人或者物,在她眼中都是浮云,着实没料到她竟然会关心连面都没见过的柳家人。


    岚孟自然看出了他的诧异,皱眉道:“你这什么奇怪的表情?”


    柳逸直收起惊诧,伸手挠了挠鬓角,心虚地移开视线,道:“我还以为你不会关注这些。”


    岚孟生气道:“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?怎么说我也认识柳意欢好么?自然在意她和她家里人的安危。”


    与其说是冷血无情,不如说是不在意,柳逸直一直觉得她很傲慢,就像是翱翔于天际的苍鹰不会在意岩石缝里的杂草一样,在她眼里,人和草木或许没有分别,反正都是除了“我”之外的其他存在,和谁相处都好似隔着一层纱,若即若离,漠不关心。


    她刚进山到源时,还和娄雪沁他们走得比较近,后来离开山到源时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,她离开这个消息还是从任务堂的师姐口中听来的,导致娄雪沁还在他面前唠叨了许久。


    柳逸直已经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了岚孟这个人的生平——从降生开始就一直跟在尧玦身边,天南海北的跑,见惯了生离死别,看淡了爱恨情仇,从几乎没有她的记载和传言来看,尧玦应该对她实行了某种保护,淡化了世人对她存在的印象。而尧玦陨落之后,她成为了春神神使,期间或许一直都待在云登谷。等到“燧明之书”现世以后,她来到了屏基山,从书中寻得了某件事情的答案,然后出于某种目的隐瞒身份潜入了山到源,还在收集不知有何用途的东西,比如苍生泪,比如,引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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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灯。


    此前她委托他帮忙制作的宫灯,他其实两天前就做好了,自然发现了其上阵法的奥妙,只差最后一块竹板,普普通通的灯笼就能一跃成为传说中能储存魂魄、接引亡魂的引魂之灯,他心中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测,苦于没有办法证实,所以才拖着一直没有完成引魂灯的最后一道工序。


    他注视着身前这个漫不经心嗑瓜子的女子,很想晃着她的肩膀质问,你心里想的是什么,你到底有何求?你到底要做什么?可他以什么身份去问这些话呢?丹灵卫同门,无关紧要的朋友,掌握了她身份秘密的人,还是说一个默默关注着她却不敢出言打扰的恋慕者?


    柳逸直不知道答案。若是维持现状,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。


    但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样,等事态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,他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,他或许将后悔一辈子。所以趁事情还未发生,一切都还能够控制,他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

    比如,他在想,要是直接走到岚孟面前,直抒胸臆,对她说“我喜欢你很久了,能不能和我在一起”,会怎么样?毕竟依照她迟钝的性子,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心思。


    但是这样做会不会惹她生厌?她会觉得他是个登徒子吗?毕竟是他堂而皇之邀请她回家,怎么看都有想要图谋不轨的嫌疑。


    而且他还和她的老师吵了一架,差点大打出手……


    “唉。”柳逸直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

    岚孟听到了这声叹息,扭头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一片懵懂无知,心知自己心里现在也一团乱麻,不应该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惹她生厌,于是柳逸直只好酸溜溜道:“没什么,春天即将逝去,不免有些伤怀罢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喜欢春天?”岚孟问道。


    柳逸直点点头:“春光作序,万物和鸣,一切衰败的、破碎的、腐烂的,都可能在春天获得新生,没什么不好。”


    “是么……”岚孟讷讷道。


    于她而言,只不过是因为有春神神使这一层身份,所以才对这个季节多了一些关注,毕竟责任在肩,她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履行职责,否则愧对神主期待,也对不起云登谷和天下的百姓。


    原来,在其他人眼中,春天是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么。


    岚孟的目光逐渐飘向远方。


    护城河岸边栽满了柳树,轻垂的柳条好似千万条随风飘荡的碧绿丝绦,用柔软的身体描绘着风的形状。草地上各色野花竞相开放,淡淡的香气引来蝴蝶驻足,一个身穿粉袄的小童躲在草丛中扑蝶,红润的脸颊上沾着草屑,她也舍不得伸手擦一擦,生怕惊飞了那只落在花间的彩蝶。小童蓄力朝前扑去,彩蝶便扑腾着翅膀从她手边溜走,从一对相互搀扶着走在岸边的老夫妇身侧飞过,他们布满了树皮般的褶皱的脸上短暂地浮起了一丝笑容。


    春和景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