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7. 红烛星河

    “爹,殿下爱怎样就怎样,眼下还是拜了天地要紧。”


    庄文远掂量片刻,见这男子冷眼看着自己,不虚不恼,没有打算回应的意思,佩刀在鬼羯手里,鬼羯就在一旁,看身型……似是不会有假,他连连点头,“自然自然,开始吧。”


    王福安于一旁细看,有所怀疑,可自己一夜烂醉,若说出去又弄错了,定会遭到责罚,大庭广众之下,他选择缄口不言。


    天地为契,高堂为证,夫妇同心,永结连理,一声“入洞房”换来了欢喝与掌声,无人记得楚粼是谁。


    “真好,大小姐嫁入楚家了,也算是攀上高枝了。”
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啊,这下应就跟皇家攀上关系了,我们丰城的生意定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

    “是~攀上了那百花争妍的高枝……”


    “去,咱们小姐的姿色,哪儿的俗花争得过?”


    男子抱起庄忆瑶,踏过满地华彩,跟着红娘往后院闺房中去,鬼羯紧随其后。


    红娘送至房中,说了几句吉利话,兰英端来玛瑙壶与珊瑚杯放在桌上,鬼羯开口道:“可以了,你该走了。”


    红娘怔住,目光落在鬼羯的刀上,惊忙而出,鬼羯将门关上,红袍金冠的男子摘下面具来,眉目清朗,轮廓刚硬,似带着一身烈阳灼气。


    鬼羯握刀一拜,“庄小姐,这是主上的诚意,下毒之事,还望如实告知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望着那男子眸中闪烁,朱唇颤抖,难以说出话来,珠泪如雨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
    “瑶儿,到底发生了什么?这位大人说他主子发现了你我的信物,为何自你赶我离开那日起,城中就起了瘟疫?”


    庄忆瑶半咬下唇,攥着帕子始终不决,男子扶上她的肩,柔声低语,“瑶儿,你还要为他办事不成?这一条条可都是人命!”


    “可他是我父亲。”


    “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视你为女儿,你母亲积劳成疾,死于伤寒,他养大你,只是为了让你做他攀上皇城的绳索罢了。”


    “可我就想让他多看看我!像幼时那般,好好看看我,我那么努力,那么拼命……”


    鬼羯道:“庄小姐,你的努力毫无意义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双手握拳,不住地颤抖,“毫无……意义?”


    王福安悄悄跟上,带着府兵在门外细听,一脚踹开了门,“给我拿下!”


    鬼羯退了一步,门外府兵倒地痛呼,戏子们手中兵器在灯下晃着光,双生乐人换手擦了擦,“麻烦,都是油,早知不吃那鸡。”


    鬼羯道:“子更子午,退。”


    双生乐人立时退开,原先站的地方落下两只铁箭,随后半晌空无寂静,戏子们抬头寻找,朗月之下箭芒骤起,如雨落下,他们提起几个倒地的府兵退入廊下。


    “你们家主子真不怎么样,可考虑换换?”


    “就是,我们若没良心些,你们就死了。”


    府兵们瘫坐在地上,还未回神,方才发生了什么?似是险些见了太奶?


    鬼羯的刀似淬了霜,王福安颈后一凉,浑身僵住,“大人有话好说!”


    “你昨夜说过了,说得不怎么样。”


    鬼羯偏刃自上而下在他颈上一刮,王福安当即跪下,“大人!大人!我都说!我都说!”


    庄忆瑶恍惚哀恸,轻轻开了口,“别为难他,他也不过是为了讨人欢心罢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“是是是,大小姐说的是啊!”王福安抖出了牙声。


    “吴悔。”庄忆瑶转向男子,“我……我们……我们洞房吧。”


    鬼羯踢了王福安一脚,“走,我们出去慢慢说。”


    弦月疏星,盛在杯盏之中,庄文远招待席间,数杯酒水下肚已是昏昏沉沉,见王福安与鬼羯回来,如见了救兵,“你们怎么才回来,快帮我顶上!”


    王福安嘴里咬着牙,四肢绷紧,硬是挤出了笑来,鬼羯刀柄抵在他腰后,面无表情,“城主劳苦功高,不如厅中歇一歇。”


    庄文远歪歪斜斜点头,他也不知自己点了没有,凭感觉扶着墙往里走,踢了凳子,又绊了桌腿,幸好跌在太师椅上,正好扶稳,挪了挪,坐好,仰头闭眼,天旋地转。


    王福安怯怯跟着,回头望向鬼羯,得了准允,又怯怯摸到一张凳子,扶着桌沿坐下,瞟了一眼已仰头大睡的庄文远,鬼羯不问,他亦不敢开口。


    门外戏子们带着富商宾客欢天喜地,敲打着杯盘桌椅,唱起了曲子,舞姬扯了檐下红绸轻盈旋转,如仙子舞于云端,绸带画出了杯盘韵调,欢腾甚于方才觥筹推劝。


    红烛轻颤,罗帐香暖,庄忆瑶肩上薄汗晶莹,眼角淌下泪来。
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吴悔抹去她的泪痕,将她腰肢放下,“可是疼?”


    庄忆瑶挂泪的双眼如同淌入了星河,她似浸在了河水中,河水暖热,灌入了她的身体,她似溶进了千万梦境。


    她摇了摇头,双手反扣,勾在吴悔的肩上,“我以为……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


    “不会的,就算那姓楚的真娶了你,我也会来抢的,我昨日就在门外……”吴悔俯身亲吻她,继续道:“鬼羯大人刚出门……就把我逮住了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指尖往下滑落,腰胯动了动,“吴悔……”


    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
    他望见眼前一团幻梦,忍不住没入其中,那梦境光点闪动,在他身下发出一声声回响,似有仙泉暗流翻涌,唤他再进些,沉入水底。


    “我爹……我爹他……”


    “他……引来的瘟疫……是不是?”


    楚逍晃晃悠悠踩在林间新翻出芽的泥地里,春日里软风拂面,远处桃林草屋小楼没有灯火,“入夜了也不回,又去哪儿了?”


    他往回走,叹了口气,“这兵得练啊……”他踢飞一颗石子,林中传来一声闷响,有重物倒地,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

    摸黑,他俯身找到了月光的轮廓,抓起那浅色一抹,往山路上拖,“不中用啊……”


    那黑影在他手中忍痛挣扎,踢打不动,唯有开了口,“殿下饶命,卑职听命行事,非卑职本意啊!”


    楚逍将他往前扔了去,障刀一拔,似自空中摘了一星寒光指向他的眉心,“展开说说。”


    月华疏淡,星芒寂寂,柳随风在医馆里左等右等,只等来了三四个人,“这是……”


    医女蹙眉忧愁,将手里忘了放下的药钳丢在一边,“只有这几个愿意来,其余的,都不愿。”


    柳随风笑意凝住,半晌,舒了口气,“那好,更方便了,愿意救他人的,我们便救,好了就想跑的,回去等死吧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从后头园子里回来,进门四顾,气氛怪异,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柳随风敛起神态,“没事,我觉得,我们给他们解了毒要留观,把血再取回看看。”


    “取回?”


    “是啊,若不行,怕是会死在家里。”


    林汐之心惊,这是出了什么问题?她一一查看了医馆铺子里的病患,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,问道:“为何会死在家里?”


    “心气不正,身不配位,必有灾殃。”


    医女学徒们脸色不好,阴沉着脸甚至有些气恼,林汐之脑袋模糊空着,不知何意,“那……我们抓紧?”


    柳随风温润一笑,“好,开始吧。”


    东山之巅一线红霞似初入汤药的血色化开渐淡,进城的第一个人便是楚逍,单手押着个黑衣人,守城官兵惶惶而立,不敢多动,看他走远,小声交谈。


    “三殿下什么时候出去的?”


    “不知道啊,昨夜不是成亲呢嘛?”


    “对啊,那么快?”


    “诶!小声点儿,说什么呢!”


    楚逍听见了嘀咕声,没听清,大致猜想了一下,右眉挑起,“我三哥是洗不清了。”


    黑衣人不明其意,一味心慌……


    城主府中宾客散尽,杯盘狼藉,庄忆瑶梳洗过后没有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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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扮,淡粉衣裙衬得一身素雅,一支木簪束起长发,清简自然,尤似下凡仙人,举手投足衬得屋室都金贵起来。


    吴悔将她抱住,“瑶儿这样更显娇贵了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心事重重,“不知父亲会如何为难你。”


    “我虽无权势,如今却有权势撑腰,这便是我好好做人得来的福气,瑶儿莫担忧。”


    “这时疫……是父亲一手所为……我……是帮凶。”


    吴悔将门打开,大大方方将下人们放了进来,“我在丰城做了多年的小买卖,挣得不多,却躲过了疫病之灾,这好不容易有的大买卖,娘子莫要垂头丧气。”
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庄忆瑶似懂非懂,但见他兴奋不已,心中安妥几分,“那便见一步,走一步,总会我们相互拉着就是。”


    吴悔不顾下人们惊愕地神情,与庄忆瑶一同往主屋走,“便就是了,振作起来,我能娶到娘子,便可看出我命里是有福星保佑的。”


    庄忆瑶浅笑摇头,“世间男子果然都是油嘴滑舌,惯爱说好话哄人的。”


    楚逍扯着黑衣人从大门外进来,大声一吼,“鬼羯!”


    戏子们趴在席面上睡了一夜,听见声响,子更和子午闭着眼抬手一指,齐声道:“在里头。”


    几方桌子轻响,杯盘咣咣当当,桌椅翻倒了两处,两个琴师扶着头爬起来,“尊主,您能不能小点儿声?”


    楚逍推了黑衣人进去,大红喜字下庄文远歪倒在太师椅上,张嘴流着哈喇子,鼾声如雷。


    “起了!庄大人!”


    鬼羯坐在一侧,睡得极浅,听见楚逍喊他时便醒了过来,“主上,王福安发现了吴悔,属下唯有将他也扣下了。”


    楚逍笑了笑,“那便不费劲了,命里有时必须有。”


    鬼羯不解,“主上有收获?”


    “不大,一只小鬼。”楚逍用力握紧了黑衣人的肩,前后摇晃了一下。


    庄忆瑶跟着吴悔进门来,“殿下恕罪,小女子多有冒犯。”她说着便跪下,吴悔随着跪在她身旁。


    楚逍回头一看,满意道:“不错,算我千千万万的造孽里造了一项功德。”


    庄文远蒙蒙醒来,“什么声音?”他扭了一下肥胖的脖颈,渐渐看清眼前之人,目光正好落在吴悔身上,“你怎么在这里?!”


    “爹,您莫再执迷不悟了,女儿已是他的人,您不要再打皇家的主意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!”


    王福安慕然惊醒,“这……我在哪儿?”


    楚逍上前将他拎起,扔在地上,“你在你主子这儿呢。”


    “王福安!你给我个解释!”庄文远勃然大怒,“你跟我说的好事,便是这样的吗?!”


    楚逍抬手制止了庄文远要站起来的动作,“庄大人莫急,先听听我这个黑小鬼有什么说法。”


    那黑衣人抢地一磕,“大人,极乐往生是跟随人体质显现不同症状的奇毒,是姜副将让小人送来给王管事的。”


    庄文远不大明白,“极乐往生?”


    “庄大人不会以为丰城真的会忽然起了瘟疫吧?您看着不觉得奇怪吗?”吴悔早看出了其中蹊跷,默默疏离年里白来的衣食,躲过了随着福气而来的灾祸。
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?!”庄文远双手握紧了椅子把手,精造的太师椅“咔嗒”一声轻脆裂响。


    庄忆瑶蹙眉道:“难道……不是父亲的主意吗?”


    庄文远霎时站了起来,五官拧在一处,如蒙大冤,“瑶儿,你怎会如此想你爹啊?爹是贪财、贪权,这是人人都想要的,我也想要,可这满城百姓的性命,岂是儿戏?!”


    厅中众人目光投向王福安,只见他跪在地上瑟瑟缩缩,不敢言语。


    府兵忽然奔入,“报!大人,不好了,城中多家商户有人夜里暴毙。”


    医馆里有医女送了药出去便急急奔回,说了同样的话,柳随风惊讶道:“嘶……这招是叫……快人一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