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9. 由爱生怖

    六月二十八夜,翊国摄政太后与幼主在紫极殿设宴,为远道而来荣国及西羌诸国接风洗尘。


    阊江的审美风尚,较昇阳更轻盈靡丽。除惯常的金钟编鼓,玉盘水精樽,雕梁画栋垂下绫娟彩锦、绵延如云,点缀着造型各异的插花,金兽炉袅袅倾吐着瑞麟香的馥郁。


    紫驼之峰出翠釜,水晶之盘行素鳞。黄门飞鞚不动尘,御厨络绎送八珍。


    “有些奇怪”,苻洹环顾四周,借着舞姬飞舞的裙摆遮挡,倾身悄声对苻洵说,“这次宴会僭越了。”


    苻洵正借酒遮脸、不住往螭陛上觑,苻洹跟他说了半天没反应,又扯了扯他袖子,他才如梦初醒:“什么僭越?”


    “你这轻佻劲哪天才能改,那是摄政太后”,苻洹恨铁不成钢嘀咕了一句,继续说,“和谈、祭祀、盟约、节庆家宴这些……用什么品级的饰物,燃什么品级的香都有相应规制。今天这排场太豪奢,接待大国君主都够了,简直是在烧钱。”


    苻洵顿时会意,却还是瞎话连篇:“他们太久没接待使团,新鲜得忘了?”


    苻洹咬牙拍了他一巴掌:“鼎铛玉石,金块珠砾……他们在展示国力,咱们带西羌使者觐见的意图被察觉了?”


    “应该是……”苻洵漫不经心地说,“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。”


    “翊国女人,没一个省油的灯”,苻洹一脑门子官司,叹了口气,蹙眉问,“你一直往上头看什么?太后再貌美也不要盯着看,没规矩!”


    苻洵拉了拉他:“我在看他们幼主……”


    苻洹顺着他目光瞄去,只略略一瞥,平静地说:“什么好大惊小怪?想必这幼主并非褚后亲生、记在名下而已……王族里这种……”


    “就是亲生的”,苻洵淡淡打断,“庄王并无其他妃嫔。”


    “那就不对劲”,苻洹蹙眉又扫视一番,发现苻洵眼神疑惑,压低声音解释,“你没养过孩子看不出来,褚后上半身、那眼神方向、还有布菜……”


    舜英今日着荼白襢衣,宽袖大袍、显得整个人沉稳端庄,清贵疏离如天上月。她的仪态很周正,脊背笔直,但仔细留意还是能发现,一直朝远离元承祎的方向略微倾斜。


    她不时用眼角余光瞟承祎,却每每目光触碰就迅速收回。每一道菜送来,她都含笑吩咐先送给承祎,又亲自布上一筷子给他,然后让试毒太监尝……


    又有新菜端来,承祎让试毒太监尝过之后,亲自布菜给她,她笑容满面接过、放进口中,然后端起面前茶杯,抬袖遮住脸……


    苻洵眼瞳急遽收缩,手中酒杯泼出几滴液体,旋即绽开个无辜笑容:“看不出来,哪儿不对劲?”


    “自己养个孩子就知道了”,苻洹凉飕飕地说,又诧异地问,“那你刚刚在看什么?”


    苻洵诚恳地说:“我是觉得那孩子长得像他爹。”


    “废话!亲生的能不像?”苻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,“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。”


    .


    那一夜的接风宴,东道母子和睦、君臣一心,宾客叹为观止、尽兴而归。


    四个字,宾主尽欢。


    曲终人散时,舜英不胜酒力,许姿忙领着一群女官上前,搀扶的搀扶、喂醒酒汤的喂汤,簇拥着她向后殿走去。她捂着眉心,脚步虚浮踉跄,频频回望、嘴里说着什么。


    苻洵遥遥注视着她越走越远,手指屈伸数次,最终攥紧成拳、收入袖中。


    再世为人,牵绊万千的少女越来越勇敢,朝气蓬勃的少年却越来越怯懦。


    他垂下宽大的袍袖,慢吞吞向殿外走去。像是十四年前那个初夏,走了一圈,又走回原点。


    元旭正在殿门口同苻洹寒暄,见他走过来,忙扬起轻快的笑容:“建业侯不如今晚去我那,咱们许久未见,好生叙叙旧?”


    苻洹略带讶异,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,忙笑着说:“这是自然。”忽又想到什么,补充说:“临出门前陛下特意交待,阿洵在阊江故旧颇多,可以晚些时候再回北卢。”


    “有何旧可叙?”苻洵面无表情地说,“洹哥,我跟他不熟。”


    说完这句,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,礼貌而疏远地告辞后,晃晃悠悠向宫外走去。


    苻洵没有回鸿胪寺,出了明德门、沿宫墙根慢慢走,无数思绪念想在脑子里搅来搅去,搅得混混沌沌,忽然“嗡”地一声,炸成大片空白。


    他仰起头,天上残月正缓缓西斜、淡薄近乎虚无,过不了多久、就该有新生太阳从东边喷薄而出。


    他轻声自言自语,漫无目的向前走去,月亮在他身后越来越远。


    “我也算计了你、辜负了你,我也变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。”


    “别等了,我不配……”


    宫墙已走到转弯处,他不想继续往前,又不甘心就这样回鸿胪寺,于是在拐角处站了许久。


    最后,还是晃晃悠悠沿宫墙根继续往前走。


    “就一次,最后一次。”他心怀侥幸对自己说。


    .


    近处的宫禁黑黢黢的,鳞次栉比的建筑沉寂无声,大门口两盏灯笼,绛绡糊成外罩、透出一片轻红。苻洵走到灯笼底下,抬头的瞬间,不由一怔。


    天阶夜色凉如水,月光冷白,“邶风别苑”四个字行云流水,像等待了千年万年。


    坐在台阶上那个人,也像等待了千年万年。


    她早已换下襢衣,穿了身简洁无纹绣的浅紫色罗裙,抱腿坐在檐下台阶上,下颌可怜巴巴搁在膝头,毫无仪态地蜷成一团,像只被遗弃的狸猫,又乖巧又惹人心疼。


    虽隔着台阶,却也能见到她精心装扮过,眉心的十字疤已淡化许多,她仍贴了一枚芙蕖花钿,尽力使整个妆面清艳无暇。


    苻洵轻手轻脚走上去,恣肆的花香萦绕在她身侧,像橙花、月季、腊梅等齐齐盛放,蕴着晨露的清润。这馥郁之中夹杂了一丝酒气,挥之不去。


    她双眼紧闭,睡过去不知多久。


    乌发如流水披散满背,晕着温润光泽,苻洵伸手摸了摸,很柔软、像最昂贵的绸缎,她没有醒——今晚喝了不少酒。他注视片刻,脱下大氅轻轻披在她背上,晃晃悠悠顺台阶往下走。


    “回来!”石阶上的她已经醒了,哗啦站起来,“你跑什么跑?”


    旋即,她低头整理衣裙,声音柔和了点:“我回去收拾好久才……好不好看?”


    苻洵眼眶发热,定定注视着她,挤出个微笑:“好看。”


    组织片刻语言,他深吸一口气说:“回去吧,我不进去。”


    舜英愣住了,指向头顶匾额:“你看清楚这四个字,现在你说你不进来了?”


    “很好看,可我不配走进来”,苻洵仰头看着台阶尽头,“姐姐,去年洛京会盟后那几天,我其实想过跟承赟他们联合起来,送你阊江夺权——只不过你比我更早提出来了。”


    泪水夺眶而出,他倒退两步,轻声说:“从我起念头利用你的另一重身份、送你回虎狼窝的那一刻起,我就不配再与你相守。”


    “可那我是心甘情愿的”,舜英声音带着急切,追了两步说,“何况,你什么都没做,难关已经渡过去了。”


    苻洵拼命摇头:“问题还在那……我现在又要利用你了,只要接近、就是利用,因为你手握这个国家至高权力,哪怕只顾念我和我的故国一点点,都会给自己招致无穷麻烦。”


    他眼眸含泪,颤声恳求:“姐姐,我舍不得咱们纯粹的感情,变成一碗夹生饭,我舍不得……”


    “够了!”舜英失声怒喝,眼里涌出泪水,不甘、屈辱,“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什么?没心没肺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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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摆件么?”


    苻洵身躯一僵。


    舜英抬手抹去泪水,咬紧后槽牙,恨声道:“一个需要拿我去换好处的时候,将我的爱慕随意践踏、抛诸脑后,出了绝境又迫不及待想捡回来。我想要的自由、平静、入仕机会从来不给,我不想要的后位、专宠、子嗣拼命地塞……”


    “一个教会我自由、梦想、纯粹的爱,可等我懂得这些、心也交出去收不回来了,又打着为我好的旗号,自以为是地一遍遍将我推开……”


    她越说越气,泪水潸潸、声音哽咽:“骗子,口口声声说我聪明厉害,不过是哄我开心,你打心眼就觉得我没本事、我没法解决那些问题和麻烦……”
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我……”未曾料想的走向,苻洵愣住了,她的泪水像一根根针,戳得他胸口刺痛,声音和气势顿时弱了几分,“我知道你厉害,也知道总能办成事,可是我……”


    心一横,他借着酒意拔高声音:“可是我舍不得你遭罪!”


    舜英喝了不少酒,余怒未消,指着街道外:“那你走!我不想再见到你了。”


    仿佛不够解气,又上前几步,跺了跺脚拔高音量:“走了就别回来!”


    她的脚步踉跄、一边吼一边跺脚往下走,冷不防一脚踩空,劈头盖脸摔下去……


    苻洵眼疾手快,疾步冲上前抱住:“你这是喝了多少?”


    他低头看着怀中人,馥郁温热、软玉温香。眼睛雾蒙蒙的,两颊晕出酡红,嘴唇精心涂抹着胭脂,哭得妆面有些凌乱,却更添梨花带雨的楚楚韵味。


    恍惚还是他们在灵昌,刚成婚那两年,她前尘尽忘、无忧无虑,又灵动又娇俏。


    “你走,我不想看到你”,她眼泪汪汪呜咽,使劲捶打挣扎,“走了就别回来……”


    辛苦建设好几天的决心,突然脆弱得不堪一击,被她几滴泪水一激,就坍塌得溃不成军。


    他的胸腔涌起一股热血、猛然直冲头顶,不顾她挣扎,将她紧紧箍住、打横抱起走向府邸内。


    “偏不走”,他抱着她在偌大府邸乱转,寻找主屋,“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,哪能说走就走?”


    陌生的府邸,熟悉的房间。


    苻洵走进主屋,登时惊呆了:薄如蝉翼的银红窗纱,房间四角各放一盏高架落地宫灯,琉璃灯罩上以掐丝珐琅绘着九瓣芙蕖,进门正对一架黄花梨木丝绢屏风,白底纨素斜斜绘着数枝红梅——与洛川别苑的摆设别无二致。


    转过屏风,是一架朱金木雕的踏步大床,外帐是胭脂红、内帐是浅白月影纱。


    窗下香炉静静倾吐袅袅流烟,清润的甘甜木香,与他衣袍的熏香一模一样。


    他不禁心潮澎湃,将她扔进被褥,反手放下帷帐,俯身开始吻她。


    “混蛋……”她低低啜泣,一边捶打他,一边使劲咬在他嘴唇上。


    刺痛混着麻痒,冲得他心旌激荡,他用小腿顶住她膝弯,一手攥住她两只手腕、举过头顶按在床上。低头,一点点亲吻她额心花钿、眼角泪痕、脸颊、慢慢亲到唇角,覆了上去,伸出舌尖,在她唇上耐心而温柔地轻轻舔舐。


    她气息逐渐乱了,轻轻哼吟几声,松开牙关任他横冲直入,勾弄、纠缠、吸吮。


    唇齿相接时,他另一只手解开她裙带,剥去衫裙和中衣,唇也慢慢移开,贴着脸颊蹭过去,轻声咬了一口她耳垂。


    “混蛋……”她胸口不断起伏,声音打着颤,轻轻喘息着说,“放开我,你想用强么?”


    苻洵没有放开她,只反手解开自己腰带,一层层剥去繁复的玄色礼袍,褪掉最后一层里衣时,他欺身压下去,胸膛紧贴着她的心衣,心跳隔着薄薄皮肤传到她身体里,擂鼓一般激越、难以自抑。


    “我不放”,他低头,用牙齿咬住心衣,轻轻扯落,“我想亲近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