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6章 几许尘秽,猫步轻俏
“七哥,真不怪我,是老头子他提前没说清楚……”
西厢院中,杨天行坐在石凳上,端起一杯热茶,耳中听着杨平瀚小声推诿,并没有急着回应。
侍女站在一旁,为他掌着灯,此刻无有风声,可灯火却自摇曳,映得杨天行表情明暗不定。
杨平瀚见他这般作态,心知自己这次是真把事情办砸了,七哥这是有些不高兴。
啪嗒——
杨天行轻轻放下茶盏,声音不大,可听在杨平瀚耳中却仿如惊雷。
“七哥!平瀚知错了,请您责罚!”
仿佛是为了截断可能迎来的怒斥,杨平瀚猛得喝出声,单膝“砰”一声重重砸地,抱拳拱手,把头深深埋下。
他这动静弄得颇大,把一旁正指挥着收拾屋子的宋书晴等人也惊得望了过来。
宋书晴想及刚刚听来的事情,有心上前劝说,却又觉得似乎不该她管。
“都跟我进来,先把这里收拾收拾。”她干脆进了屋,指挥人打扫起来。
“他那是怎么了?”有侍女擦着柜子,歪头窃窃私语,不敢大声。
“听说是把少爷捡回来的活人,给弄死了……”
有仆役语调压低,道出自己听到的传闻,说不上幸灾乐祸,却多少带有些笑意。
“混账,”福伯刚好从院门旁走过来,厉声呵斥,“什么叫弄死?谁教你这么说的?!”
那仆役没注意到福伯刚好靠近,把他这话听个一清二楚,当即吓得双膝一软,忙不迭讨饶:“杨管事,小的知罪,愿领责罚……”
“行了,自己掌嘴十下。”他懒得多作追究,一挥衣袖大步往杨天行那边走去。
“行了,起来罢。”
杨天行看着身前额头直冒冷汗的杨平瀚,心中摇了摇头。
“七哥?”杨平瀚不敢置信,杨天行居然没说责罚。
杨天行冷眼一扫,哼道:“怎么?毛手毛脚惯了,是要我给你治治才舒心?!”
杨平瀚哪还敢再多说,只嘿嘿一笑起了身,乖乖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躲着迎面而来的福伯视线。
杨天行看得好笑,也不去管他,吩咐侍女给空杯也满上一杯茶水。
他其实没怎么生气,只是口中却得吓唬吓唬这小子,免得将来再犯。
先前杨天行让福伯第二次出去传令,让杨平瀚把那“活人”带来,谁知那小子跑得飞快,福伯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。
结果就是他们一行把宋书晴等女眷护送过来之后,福伯又让这小子单独跑一趟回去提人。
结果不知他路上怎么弄的,给那人活活从马上摔下来,当场死个彻底。
杨天行虽自负神通不凡,便是囡囡那等刚死的生魂他都能助其另类存续下来,可那也要分情况,看代价。
眼前这点动静,还不值得他大费周章。
“少爷……”
福伯走到近前,轻轻唤了一声。
杨天行点点头,示意侍女把茶水奉上,笑着道:“福伯辛苦,润润喉再讲。”
福伯并不推辞,依言接过热茶一饮而尽,旋即一声轻叹:“唉,我亲去外面查看,是真死了,彻底没了生息。”
杨天行点点头,并不意外,那人在那荒草堆里被他瞧见时,就已几近死人。
他当时跟宋书晴口称那些死人“可能是造了流寇”,实则已是作了遮掩,免得她去探究。
其他死人且不提,单说杨天行让杨平瀚捡回来那个,光是身子就缺了好几块,是明显的刀剑伤,可胳膊腿上又满是啃咬撕抓的痕迹,仿佛被人杀死,又放猛兽撕咬,可谓惨不忍睹。
要不是他灵觉敏锐,怕都是察觉不了那还是个“活人”,有着半口气在。
按他估计,那人吃下他给的气血丹后,应该能勉强苏醒片刻,支撑供他问话,却不料……
想到这他回头,看向正缩着脖子的杨平瀚,随口问道:“说说吧,路上怎么回事?你该不至于驾不住马……”
杨天行不紧不慢端起一杯热茶,轻轻呼去热气,算是给了杨平瀚一个当着他家老头子面解释的机会。
杨平瀚心思没那么细,不明白杨天行深意,却也知晓把握机会。
他当即收起小心翼翼神色,一脸肃然开口:“七哥,这事说来也怪……”
杨平瀚凝神皱眉,脑中回味,口中认真讲述:“当时老头——”
他尴尬一笑,连忙改了称呼接口:“是老爷子,他催得急,我自己骑马去的山下。”
“到了营地,我去看那人,他果然眼皮松动,隐约能听见人话,七哥您说过能动就行,我这不是怕他摔着,还给他拴在胸口上骑的马……”
说到这,他感觉牙齿有些酸,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情景,口里的声音直泛恶心道:“七哥你是不知道,那家伙浑身跟长满死老鼠一样,那味道,简直了。”
杨天行听得直皱眉,心说给他机会也不是这么用的,当即直接开口道:“够了,说重点。”
杨平瀚嘿嘿一笑,他其实是故意把来龙去脉说清楚,免得老头子
待会收拾他。
见杨天行催促,他也不再将前后,脸色带起几分惊疑。
“七哥……”
杨平瀚抬手摸上自己左肩后方,咧着牙“嘶”了一声,满眼古怪道:“那人,他咬我。”
他说着,把自己左肩衣衫扯开,露出壮实肌肉,分明露出一片淤痕,却没有血迹。
杨天行眉梢一挑,只一眼便看出那的确是牙印带着抓痕,当下奇怪道:“他能咬得动你?”
一旁福伯也是才知道还有这回事,凝神凑近了些,拿手指摁压杨平瀚的肩膀淤青,皱眉道:“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,只是没咬透。”
“老爷子,轻点,我可是您亲孙——哎哟轻点,痛痛痛……”
杨平瀚咧着嘴想装痛,可奈何方头阔脸加上魁伟身形,完全不显得可怜。
“混账,安静点!”
福伯丝毫不客气,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,旋即转头对杨天行道:“少爷,这小子去岁便入了先天,虽离宗师还远,但一身筋骨也非什么寻常人能伤……”
他话语一顿,在想怎么措辞,院外却传来野猫叫唤,扰得人心烦,难以凝神。
“那人当是有些问题。”
杨天行随意瞥了眼院墙,自顾接过福伯话头,下了定论。
脑中想及路上所见那几幕惨象,结合杨平瀚身上遭遇,他忽而抬眸,望向此间道观上空。
神通无声运起,入眼天地混沌,血色浅淡——那是此间“灵机”,沾染尘秽几许。
一只黑猫倏然跃上院墙,猫步轻俏,没有带出任何动静。
“有意思……”
杨天行嘴角勾起,含笑转头,迎上一双暗金色泛起幽光的竖瞳,还有半片鹅黄衣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