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2章 踉跄奔逃,岂甘知足
月已西沉,逸云轩中一片静谧。
青石小径上,林诗曼失魂落魄,只觉行走于云端天上,身旁微暖的风也如烈阳灼人。
“我……竟真是这样的人……”
她喃喃,面色一片苍白,唇早已被咬破,却丝毫未觉疼痛。
世界仿佛颠倒,眼前一片空无,耳畔溪水潺潺,却再无悦耳,只觉声声聒噪,令她心头烦扰。
“便连杨公子也脱不得樊笼……”
她摇晃着推开小院门,迈步间,惨然一笑,“林诗曼,你还妄想什么自由……”
嘎吱——
头顶星辉暗沉,门无风自闭,将唯一一点灯火隔绝。
“杨公子说得对……”她抬手擦干泪,低声呢喃,“可我……岂甘知足……”
眼底渐成死寂,她再不停留,踉踉跄跄往山道尽头行去,徒惹起一路鸟雀惊飞。
逸云轩中,杨天行平静给灯盏添油,同时瞥了眼仍未关闭的屋门,淡淡道:“还不进来,是不嫌冷么?”
他没有回头,话音平静,却刹那带起一声女子惊呼,旋即是脚步声仓皇逃远,片刻后,复又回转。
门口,宋书晴悄然探头,想确认屋中人是否真的在对自己说话,却正好被杨天行瞧来的目光瞅个正着。
“七郎……”她赧然一笑,心底却仍抱有一丝侥幸,开口道,“我就是忽然惊醒,想过来看看你……”
话音落下她便不再躲,可站到门前时,又一脸懊悔,就连抱着胳膊取暖也忘记。
“我这说的什么呀……”
宋书晴心底埋怨,实觉这借口太过拙劣,却一时根本编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。
杨天行从她一进院门便已发现,哪里会信她这拙劣鬼话,只笑着一叹,拿起方才便备好的裘衣,起身道:“先进来罢,穿上这个。”
说着,他亦迈步往前,两步迎到近前,挥动裘衣将宋书晴裹严,同时皱眉问道:“怎不穿好衣服再来?”
眼前宋书晴只着一身玉色薄绸,窈窕身姿尽显,即使他早已暗中施展术法借来炎风为她取暖,此刻也是冻得满脸通红,睫毛都挂起露珠来。
宋书晴早想找人倾诉,听杨天行这一问,张口便埋怨道:“七郎你不知道,我方才来得路上遇到……”
她一时语塞,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扯走了自己的裘衣。
杨天行这时却是不用她述说,已然明晓。
神识之中,林诗曼恍恍惚惚走过山间一老树,根本没注意到脚下踩过那雪色的裘皮薄袄。
“别想了……”
杨天行摇头,旋即双手揉了揉她有些冻僵的脸,故意恐吓道,“估计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下次还敢不敢乱跑?”
宋书晴本就被吓得不轻,怀疑是撞了鬼,见杨天行竟也这般说,一时再无怀疑,只连连摇头:“不,下次再也不跑了。”
她也不去管杨天行手中揉搓,只又往裘袍里缩了缩,似还嫌不够,仰头可怜兮兮望向杨天行,盼望他给些安慰。
杨天行见说什么她便信,一时也收了调笑的心思,反被她瞧得心中一动。
“好了,你今晚就在这里睡罢。”
他停下揉脸动作,顺手用大拇指帮她把睫毛上露水拂去。
“在这里睡……?”宋书晴一怔,旋即脸一红,嗫嚅道,“不行,七郎我们还没有……”
杨天行没好气捏了她脸一把,堵住她胡思乱想,旋即叹气道:“已经过寅时了,你还想摸黑回沐月庭不成?”
怕她还要乱想,杨天行提醒道:“院中还有客房,你先睡好,我待会过去……”
“哦……”
宋书晴这时才恍然自己先前想歪,一时霞飞双颊,只低头哦了一声,乖乖往床边行去。
从裘袍里钻出来,窸窸窣窣一阵轻响,宋书晴总算躲进被窝里躺好,却睁着眼看杨天行,怔怔有些出神。
杨天行以为她是困了,便转身要去熄灯,谁知还未迈步,便觉衣角被人拉扯。
“七郎……”宋书晴从被子下伸出手,拉住杨天行衣摆,小声道,“你先等等。”
“怎么了?”
杨天行回眸,一眼瞧见她手臂薄绸被扯起,露出玉色肌肤,纹理细腻。
他转过身,干脆在床头坐下,拉过被子帮她把手臂盖好,问道:“还在害怕?”
掌臂相触,温热互相传递,宋书晴身子一颤,原本一连旖旎顷刻消散,瞬间把手臂缩回,胡乱摇头:“没有,七郎你说什么……”
她这时才彻底从先前一系列事情中抽离思绪,想起自己想问的事,忙否认:“不是害怕……”
“七郎,”她忽然轻唤,认真开口问道,“你刚才和诗曼说的那些……”
杨天行摇摇头,表情淡然,笑道:“半真半假吧,终归要让她死心。”
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宋书晴满意,她眸光不知不觉泛起水气,坚持问道:“哪一半真?哪一半假?”
话出口,似怕杨天行误会,宋书晴又急忙补充道:“我是问杨国公府那些
事,不是问……不是问你和诗曼……”
“我和林诗曼有什么?”
杨天行见她这般自作委屈的模样一时无语,平静道,“我今夜等她来此,便是要彻底断了她念想,结果你也看到了。”
宋书晴见杨天行似不想再提及自己和杨国公府的事情,便也不再纠缠,只心底暗叹:原来七郎是这般看自己么?
她先前隔窗听杨天行讲及自身经历,从少年冠军,到失意颓废,再到血海深仇,复起后奔忙至如今,虽表面看似光鲜,却明知仇敌在侧还无法挥剑斩之,便连杨国公府亦是身陷泥潭……
种种种种,他当林诗曼面前剥去自己强大外衣,坦诚自己亦不过于这人世泥潭中挣扎前行,问她:你再看我如何?
“林诗曼……”
宋书晴眸光复杂,不知林诗曼当时作何表情,只见她踉跄自屋中逃离,想来当是极不好受的。
“行了。”杨天行见她还在想,实不愿在这些话题上纠缠,只道,“我去熄灯,明日一早还要渡江呢。”
说罢,他也不等宋书晴回应,起身便将灯盏吹熄。
屋中,光亮骤无,四下一片静谧,只余宋书晴呼吸可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