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5章 赵氏遗珠,天家密事
揽月阁中,盏盏明灯四相映衬,却仍难照亮祁山兽面上的褶痕。
杨天行只淡淡看了一眼,便自顾回到书案后坐下。
“说说吧,结果如何。”
他将书卷合起,置于书案之上,信手拨弄起茶釜,给自己煮起茶来。
祁山早便有了腹稿,此刻听闻杨天行再问,便道:“属下依令暗中护送那名女子,一路上她自金陵东始发,沿水道而下,最终于三日前渡江,寻了一镖局车队往凤阳去了。”
“哦?凤阳么……?”
杨天行手中茶夹捻起一蓬新绿嫩芽投入釜中,口里轻声自语。
那女子往凤阳去,那出身多半还是如他猜想,是那崔家中人。沈宁当时亦曾言是为崔家做事,这都与杨天行所想互相印证。
“就只有这些?”
他合上釜盖,弹指于虚空燃起一点火苗,目光转向祁山。
他当时给祁山的命令是看顾那女子安稳便好,若她自己不欲来杨国公府投奔,杨天行也不欲多管闲事。有这一路护送,他也算是了结了沈宁留下的因果。
祁山目光与杨天行相接,下意识垂下头来。
“那女子一路少言寡语,只顾着埋头赶路……”
他拧眉,思索间重新抬眸,口中不确定道,“属下听得那女子自称姓赵,单名似一个‘玉’字……其他便再不知晓了。”
“居然姓赵?”杨天行刚刚掀开茶釜,闻言不由有些意外。
“出身崔家……又姓赵……”
杨天行眸光微眯,想及还有沈宁那种毅然自决的死士暗中护卫于她,忽而明悟其出身来。
“崔氏和天家赵氏倒也有着不少姻亲关系……”
杨天行心底自语,旋即暗暗摇头,“如此她便该是赵氏的人,就不知是哪一支,又为何落到这般田地……”
釜中茶水沸腾渐止,茶香馥郁。杨天行拿玉匙撇去浮沫,渐把事情理顺。
“沈宁留下的果然是个麻烦……”
杨天行眸光沉静,并不觉得多少意外。
那疑似名为赵玉的女子多半是某位亲王与崔家女所生,甚至便是先帝遗落在外的私生女也未尝不可能。
这其中涉及大乾皇氏的丑闻,杨天行虽然不惧麻烦,却也根本没有掺和的欲望,如今她自己避开不来,倒也正合杨天行心意。
“沈宁你道是‘言无不尽’,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?”
杨天行心底平静,这消息虽然隐秘,却对他并无多大用处。
“不对……”
他忽而想起沈宁自决的手法——先以千刃割面,复斩首而下,血封入瓮。
那般惨烈,几乎便与曾经北地传闻中的血衣楼血凌之刑一般无二。
“崔氏……姓赵……北地……血衣楼……”
他眸光一动,眸中泛起明朗,轻声自问脱口而出,“莫非,是北幽王?!”
祁山狼耳一动,把他这自问收入耳中,却根本不知北幽王是何人,只得把头低下,权当不曾听闻。
杨天行淡淡瞥了祁山一眼,并未有什么在意,心中已被突然泛起的猜想占满。
“当年陆青锋剑洗江湖的起因,便是先帝于北寒道云州遭遇血衣楼刺客袭杀……”
他越想越觉不太对劲,思绪翻涌如云。
“当今皇帝不过少年,而北幽王镇守北边多年,和天狼接战不休,手握重兵……”
他想到王克己透露的今上欲对崔氏挥刀,清算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集团,如今狼饷便是信号,局势几乎一触即发。
“若崔氏与北幽王有更加隐晦的牵连……”
杨天行心底一动,终于想明白沈宁为何会如此自决也不愿开口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他心弦忽而一松,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被解开——
若他此刻所料不差,那沈宁,便该是北幽王秘密培养的死士,如此方能解释,而那赵玉,极有可能便是北幽王与崔氏之女。
“赵氏中人会不会知晓这些?”
他忽而有些摸不准,若当今那位年轻的天子不知其中深浅,便贸然对崔氏进行清算,这大乾说不得,还真有可能动荡起来。
杨天行眉头愈蹙愈深。
大乾动乱非他所愿,他固然有一身通天修为不惧乱世,可奶奶和杨国公府一家百十丁如何自处?
更还有六个嫂嫂背后几大家人,若如今乱世骤起,他便是入了陆地神仙,也无法一一看顾周全。
“去找王克己?”
他有心去试探王克己口风,可旋即又摇摇头。
“他身边那孟皓乃是玄衣卫密探,我若与他言说,必然被玄衣卫得知我也知晓这个消息。”
杨天行心知,这等天家丑闻,是绝计不许第三人知晓的。他既然还不愿与大乾为敌,那王克己这条路子就走不通。
“或者去信问问三嫂?”
杨天行眸光微动,可片刻后还是暗自否决。
“淮王只是一闲散王爵,手中无兵,多年不曾出过封地;三嫂虽通些弓马,但最远不过
来我杨国公府,而且……”
这等隐秘他不太相信淮王会有渠道得知,再念及三嫂赵雪自归家后便再与杨国公府无有往来,如此,便更不合适贸然去信。
倒非是他怀疑赵雪什么,而是不愿让她也卷入这等麻烦事中来。
“主上……”
祁山忽而抬眸,沈声唤道。
杨天行皱眉回神,才发觉茶釜中水已变凉。
“什么事?”他弹指重新燃起细微火苗,转头问向祁山。
祁山沉吟片刻,斟酌着用词道:“属下记起一件事,那女子最初寻了几处车马行,听她与那些人交谈,似欲往徐州而去,只是始终找不到同行可靠之人,最终才转随那镖局车队去了凤阳。”
“徐州?!”杨天行眸光一凝,心道,“徐州,岂不正是淮王封地?”
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起来,淮王作为杨国公府的姻亲,杨天行自忖了解颇多,他可不信淮王会和崔氏有什么来往,更不可能诞下私生女流落在崔家。
厘不清头绪,杨天行心头躁意忽生,有些失去耐心。
“淮王也好,北幽王也罢,终究是他赵家人的事……”
他熄了火,也不等重新沸起的茶水变凉,便给自己满上一盏,仰头闭目,就这么直接饮下。
滚烫茶水入喉,灼灼似火,把那丝躁意倾刻焚尽。
“这大乾天下,若要乱……”他张开眼,口中,沉静自语,“那便,任它乱罢。”